“夫人?她也配么?”云少白心里想着,舅舅只是一个小商贩,常年在外头东奔西跑的,虽然家里雇了几个奴才婢女,但也是经商之家。在大舜朝等级是十分严格的,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末的,夫人的称呼是那些入仕当官的人专用的。通常,一般人的妻子是不能称之为夫人,只能为“某某氏”。这三喜为了迎合舅母,在家里便称其为夫人。三喜身上有一套谄媚的功夫,每天围着婶子转,把舅母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他便在家里可以耀武扬威了。
只是有一次晚上,云少白被尿憋醒了,出去解手时,刚好碰见三喜提着裤子从舅母房中出来,从此之后三喜见了云少白便没有好脸色。那时云少白还小,不知其中原由,但渐渐长大之后,也有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心里便有一些明白。云少白此时倒也有些想念舅舅了,舅舅虽然常年不在家,但对自己却是极好的。从小,母亲受舅母白眼的时候,云少白便想去舅舅那儿告上一状,但母亲总是不许,说已经是寄居在此,不可为了一些小事搞得人家家中不安宁,云少白也只得忍了。母亲去世还是舅舅出钱安葬的,虽然没什么风光,但也总算不至于草席裹尸了。
云少白坐在柴房中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舅母会用什么方法折磨自己?他现在是不怕的,小时候他就不怕了,何况现在?只是心下有点不平,又有那么一点悲怆的感觉。
果然,不一会儿三喜那张阴阴的脸便从柴房门口伸了进来,脸上还带着一丝阴沉得意的笑。他直接走了进来,对云少白说道:“大少爷,夫人请您去一趟。”三喜故意把甥少爷叫成“大少爷”,还将这三个字拖得很长,带着一丝尾音。
云少白“哼”了一声说道:“你就去罢,我看完书就到!”
云少白瞟了三喜一眼,三喜的脸有点抽搐,那五个指头的巴掌印还鲜红的站在他的脸上。云少白心里多少有点畅爽,他早就想着有一天把巴掌盖在那张丑恶的嘴脸上,但并没想到实现愿望会这么快。
三喜看着云少白那魁梧的身躯,他也没想到往日还是瘦弱的一个小屁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成人。这让三喜心里有点阴郁。他忽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这个人不能留着!三喜永远忘不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夜,他正和夫人颠鸾倒凤之后,带着酥麻麻的满足感从夫人房中出来,却猛然碰到这小子正站在门口。三喜分明从那乌黑的瞳孔中看到一丝寒意。以前觉得这小子还小,不足够为患,虽然也探了几次口风,没发现云少白有什么异样,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难保以后不说些什么。
三喜突然有点害怕,大舜朝虽然民风开放,但对于家奴与主妇**却是判罚极重的,若是被主人知道自己与夫人私通,男的绞刑,女的浸猪笼。何况这主家做得虽是小生意,但家产却也是极丰厚的,而且主家无后,夫人与老爷年岁又相差极大,三喜本想着如果能与夫人长久下去,那些家产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可现在云少白却梗在当中,如果他说了什么,让老爷知道一点点风言风语,那不但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还会危及性命。想到此,三喜有点后悔莫及,没有乘着以前云少白还小的时候把这个障碍及时铲除了,现在云少白已经长大,看他今天这个表现,恐怕日后要实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有点难了。
三喜看着云少白的眼神有点阴睛不定,他已经拿定主意,要将云少白铲除,弄不死至少也要先将他稳住。好在老爷还要过几日才回来。
三喜又换了一副笑容对云少白说道:“甥少爷如此勤奋,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小的先去回了夫人吧。”说着赶紧转身走出房门。
云少白眼看着三喜笑容换了几换,虽知他心里一定是憋着坏,但他知道舅母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心里早有准备了,也不以为意,依就看着书,却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三喜一出房门,便急急向云王氏房间走去。他已经定下主意,在计划没准备好之前,一定要云王氏稳住云少白,不能让云少白起了疑心。
三喜在云王氏房中呆了小半个时辰,便又起身离开云家院子,骑了一头驴子,向西方向急急行去。
傍晚,云少白并没去厨房吃饭,他不愿意看见三喜那帮奴才的嘴脸,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心里一直想着那铁板神算说的话。
掌灯时分,云王氏起身特意去了厨房下了一碗面条,端着向云少白的柴房走来。
云少白听得有人走到门口,便起身开门,一见是云王氏,倒吓了他一跳,心里想着终究还是没躲过去,麻烦亲自找上门来了。他已经抱定主意,过几日舅舅便回来了,舅舅一回来,自己便向他辞行,好歹自己十六岁了,总不能一直寄人篱下,凭着自己一身力气总能寻得一块立锥之地养活自己。如此一打定主意,云少白便心稳了,不论舅母说什么难听的话,他自然就不与其一般见识。
云少白微一躬身叫了一声:“舅母。”
云王氏应了一声便笑着说道:“云儿,怎么不请舅母进去坐坐?”
云少白心中略感奇怪,似乎舅母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生气。他便侧着身子往里让了一下说道:“舅母请进。”接着云少白又端起自己平时坐的那张破椅子移到云王氏身边说道:“房中没有一张像样的椅子,还请舅母莫怪。”
云王氏轻轻一笑说道:“这就是舅母的不是了,甥少爷房中居然连一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看来舅母平时对你关心太少了。这样吧,明儿我让下人拿一张像样的椅子来,你也能好好坐着看书。”
云王氏这两次笑容看得云少白心里直发毛,云少白心想,今儿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舅母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那尖酸刻薄的嘴脸到哪里去了?忽然,他有点明白了,估计是舅舅快回来,舅母也怕自己在舅舅面前告状罢。也好,这样的话今天的事情总算过去了。
想到这儿,云少白便说道:“舅母言重了,平日里少白还多蒙照顾,才没有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舅舅出门在外,家中之事都是舅母操劳,哪里还敢添麻烦。”
云王氏顺势接过话头说道:“外甥明白舅母的苦心那便是舅母莫大的荣耀了。你说的也是,你舅舅常年不在家,这一去就是快一年了,家里的事情就全在我这妇道人家身上了,家里这些人,还是你懂事。不过,这几年西北的生意不好做,你舅舅准备将生意搬回家里来,到时候你就可以常常见着他了。”
听到这个消息,云少白颇为高兴,舅舅对自己挺不错的,以前在家时经常要他多多读书。
云王氏接着又说道:“听下人说你今晚没有吃饭,舅母专门到厨房下了一碗面条,你乘热吃了吧。”说着将那碗面条放在了云少白面前。
云少白心里本是准备受着一顿责骂,但现在舅母不但没有斥责他反而给他下了一碗面条,这让他大感意外,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云少白连声称谢,云王氏见其反应便知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心知倒是不能做得太过了,否则便会让人起了疑心。
云王氏放下面条便说道:“你且吃着,碗筷明日让丫头们来取罢,你就别操心了。”说完便转身走了。云少白将她送到门口,转身进屋盯着那碗面条发愣,只见那碗面条上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
云少白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呀”的一声惨呼,大腿传来一阵疼痛,这并不是在做梦呀?难道真的要变天了?
接连几日,云王氏送来了桌子、椅子、茶杯、茶壶等等日常用品,虽然说都半旧的器物,但对云少白来说却都是得之不易的。云王氏不但送来这些个器物,连云少白吃饭也从厨房搬到上房中和几个云家大院里身份比较高的工人和长工一起。这倒是让云少白有点受宠若惊。自从母亲去世之后,除了舅舅回家云少白能坐到堂上吃饭之外,便一直在厨房里吃饭,饭菜也几乎都是上房里的人们吃剩下的,偶尔有此好一点也是人们吃不完的。
这几天,云少白都没看见三喜。他觉得有点奇怪,便随口问了问,丫头们只知道三喜被主母派出去办事,具体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云少白便也不以为意,不在更好,自己也不想看见那张脸。
半个月后,三喜回来了。他一见到云少白,张口便极是恭敬地叫:“甥少爷好。”云少白随口答了一声音,便转身回房了。云少白这几日仍是住在柴房,只是平日里的活明显少了,便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看书,柳青青也不时来找他玩耍,倒是云少白碍于他的父亲,显得有些不冷不热。柳青青却也不以为意。
而让云少白最为高兴的是,云王氏跟他说了,家里已经准备了一间上房,清理清楚便让他搬进去住,只是现在已经近了年关,瓦匠师傅们不太好请,整理也需要一些时间。他想想,苦日子总算要过去了,虽然这大半是因为舅舅要回来了,但也总比以前经常吃不饱饭的日子要强上百倍。但是云少白却不知道,一场阴谋正在悄悄来临,而他将是那场阴谋的主要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