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熊弼捉了云少白上山来,燕鸿菲本不在意,这山寨之中替天行道,剪除一两个奸恶之徒自然是十分平常的。但那天她恰好经过议事堂,正听见云少白在里面辩白,此人说话斯文有理,便引起了她的好奇之心,想去看看就躲在了一旁。燕鸿菲见那云少白虽然衣冠不整,但长得却极为英俊,只是暗自叹息,如此一个美少年却去做了那等不耻之事,真是白瞎了他父母给了他一个好身段。却不料事情峰回路转,云中鹤一见那个红木盒子,却是一脸惊异,随后便拿给父亲燕惊天看。燕鸿菲知道这些年,燕惊天久病不愈,山寨中多数事情都是云中鹤这二哥主持,像处理一个淫贼这种小事,云中鹤决计不会惊动父亲,而父亲一见那个红木盒子中的物件,更是神情激动,双目泪流,仰天长叹道:“天不绝我膘骑军,天不绝燕关云家!”燕鸿菲心中大奇,不知父亲为何对这么个物件如此激动。而膘骑军、燕关云家等等燕鸿菲更是一无所知。
第二日,云中鹤就带了几个人下山,燕鸿菲就想去一探究竟,便悄悄跟在身后。不料,才到了山口,云中鹤便遇见了李昆带着一个小姑娘上山。燕鸿菲见云中鹤对李昆极其恭敬,料想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可是这李昆的名字自己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之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人物,云中鹤怎么会如此恭敬?他对自己父亲也不过如此!
燕鸿菲见自从云少白上山之后的这几天中,怪事连连,山寨中的日常事务也因他上山而停止了,这引起她极大好奇心。她见云中鹤引得李昆前去见父亲,便悄悄潜入父亲房中,躲在屏风之后,想听一听到底怎么回事。谁料,这一听,却听出一个惊天大事。只是她涉世尚浅,又只喜欢江湖豪杰之事,对朝中官场之事一无所知,也毫无兴趣,便也只听得一知半解的,但也足以让她心惊了。
云中鹤与李昆一起进入燕惊天的房中,燕惊天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三人本是相识,就也少了客套。李昆一坐定,燕惊天便让云中鹤从柜子中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打开盒子,燕惊天拿出了一只玉佩放在桌子上,那只玉佩晶莹剔透,一看便知是一件上品,而形制是宫中才能拥有的。大舜朝对服饰规定极为严格,而对玉佩更是分为三六九等,等闲之人是不能拥有如此形制的玉佩,如果有人敢带着这类形制的玉佩便是逾制,轻则坐牢,重则杀头。
那玉佩竟为瑜玉云头形,为上窄下宽物,上饰去形边,两侧连弧形,底边平直,上有一孔中华,玉佩质地为和田羊脂玉,质地温润晶莹,精工细雕。李昆细细看着那玉佩,见燕惊天张嘴欲说,他便抬手阻止,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绸布包着的一件东西。燕惊天一看那紫色绸布便知道此中放的一定是皇家物件,大舜朝以紫色为最尊,是因紫薇星为天帝所居,所以除皇室之外,普通百姓甚至朝中大员均不得着紫色服饰,除了皇帝特赐以外。
李昆打开那紫色绸布包,竟然也是一只玉佩,俨然是大皇子李煜山身上的那只。他将玉佩放在桌子上,两只玉佩同一质地,均为和田羊脂玉,也是云头形,只不过李煜山那只是抬头云,燕惊天取出的那只为低头云,两只玉佩竟然相互呼应,就似一对情人般。古人往往称容貌人品皆出众的夫妻为“一双璧人”便是有以玉赞人之意。
燕惊天一见那双玉佩,就激动得涨红着脸,连连咳嗽。云中鹤则双目含泪,嘴唇微微颤抖,一把抓住李昆双手说道:“你这是李爷身上那块玉佩?”
李昆点点头说道:“也是上天眷顾,这次爷奉上命来到西山公干,却不想竟然碰上了多年不见的故人之子。爷看那人眉目之间长得像极了当年的黛曦,便让我留下暗中查证。我去了当年安置她的甘州寻找那些故人求证。功夫不费有心人,虽然年月长远,当年知道此事的人多已搬走的搬走,故去的故去了,但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为黛曦接生的稳婆,她虽然年事已高,却仍然记得小主出生在夜里,出生之时紫薇星动,放出万丈光芒。天有异象地方府志必有记载,我寻到甘州府志中记载的紫薇星动之年月日,正与黛曦怀着小主的时间相合。”
云中鹤震惊说道:“这么说,黛曦是为爷留下了一丝血脉!”
李昆点点头说道:“爷总算没有白疼她一场,他二人若不是因那膘骑军之案,也不会如此惨淡,一个失去争位之力,一个却流落民间,二人骨血也不会受尽磨难了。”
“啪”地一声,云中鹤一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恨声说道:“可恨的是潘仕庸那斯,当年若不是他在从中捣鬼,爷也不会就此无力争位。”
燕惊天冷冷一笑说道:“仅凭潘仕庸一人之力,恐怕也没那么大的势头将膘骑军一力摧毁。何况当年他只是边陲一个小小的县令,若没有萧妃在背后支持,那能成事。要知道当年的燕云十八骑蜚声边关,为大舜朝力御强敌,多少次力挽狂澜,才换来我朝几十年平安,可惜如今却只剩下我们这几个老弱残兵。”
李昆长叹说道:“怪只怪爷太过仁慈,要是当年狠心一点,不要看着兄弟情谊,也不会亲痛仇快了。如今那潘仕庸可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二十年间竟然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县令升到如今我大舜江南道的三品刺史,若要再往上,可就是封疆大吏了。这少不得萧妃的支持。”
三人良久无语,一会儿之后,李昆问道:“这件玉佩便是从那云姓公子身上所得?”
云中鹤点点头。李昆沉思良久又低声说道:“仅凭这一只玉佩恐怕还是难以认定,爷说了,皇家骨血不容半分差池,必需要有铁证。”
燕惊天说道:“爷所虑甚为周全。仅凭一只玉佩的确无法让皇上相信这是爷的骨血,何况这牵扯到大位之争,其他人一定会百般阻挠,倒是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好。”
李昆说道:“爷临走之时曾说到,暂时不能与此子相认,爷的思虑是一则皇上近来身体越发不好了,朝中储君之位争夺甚烈,若此时相认便会打乱爷韬光养晦之策,二十年经营便一朝被毁。二则此子毕竟流落民间甚久,不知性情才智如何,若是人中龙凤,自当挑起大梁,若是平庸无奇,也只能让他不卷入大位之争,平平安安过一世,也算是了了黛曦之愿。是以,爷觉得还是暂不相认,让此子在下面历练一番,有才智也得要磨砺才能成就大业,同时,也乘此机会慢慢再收集证据,以期有一天能横空出世,龙驭天下!”
燕惊天抚掌说道:“还是爷的考虑周全,现下也只好就这么办了。到时候膘骑大军必助爷一臂之力。”
李昆说道:“如今正值爷的关键时期,等时期一过,你这黑磨山寨便会迎来多事之秋,你们应早做筹谋。还有,关于此事必需严守秘密,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云中鹤说道:“还请爷放心,这黑磨山寨多是膘骑军的班底,虽有后来进入的,我们哥几个也是千挑万选的。云公子之事自然不会泄漏。”
李昆点点头说道:“如此,我也能向爷交差了。”
三人在屋内密语半晌,因声音极低,屏风后的燕鸿菲也听得不是十分真切,只听得膘骑军、爷、云少白、大位之争等等只言片语,但她却越觉得云少白这人十分神密,就越感兴趣。
第二天一早,燕鸿菲听得十八叔云熊弼说要请云少白出来相见,便早一步去了云少白房中,才聊了几句,发现云少白竟将她当成了伺候丫头,她本想作弄一下云少白,便试探着说了几句,却不料发现云少白竟然胸有沟壑,又见其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有些动了芳心。也难怪,这山寨之上多是粗鲁汉子,即便有几个少年郎,也是低俗不堪,每日喊打喊杀的,哪有饱读诗书之人。而燕惊天曾是膘骑军之主力干将,其妻也是出自名门,燕鸿菲多少有些家学渊源,哪里能看得上这些粗人。这二八芳龄的姑娘竟然是一颗芳心暗许了。
次日,云少白见过燕惊天等人,本想着这事了了,自己也就能够再去张家见老丈人了,却不料这事背后竟然隐藏了这么一个大阴谋。见燕惊天等人说得有道理,也只能在这山寨之中多住些日子,理一理头绪。
怎么对付那两个奸佞之人,这成了云少白头等大事,还有一大难事便是要自证清白。他想着自己势单力薄,而云王氏与三喜已经基本控制了云家大院,要人有人,要财有财,自己则形只影单,要办成这两件事实在不易。
每想及此事,云少白的眉头就皱成川字。柳青青年岁稍小,虽然有点刁钻,但遇着这么大的事,也没了主意,每日陪着云少白愁眉苦脸。倒是燕鸿菲时时来看云少白,她本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且大舜朝民风开放,颇有胡风,男女之防看的并不是很重,见云少白愁眉不展,燕鸿菲便时常约了云少白到山寨各处走走,散散心。而柳青青自然是云少白的跟屁虫,云少白去了哪里她便跟着。
燕鸿菲不知是怎么了,这几天一直心绪不宁,一想到云少白的手碰到自己手便是一阵心悸,那如过电般的感觉让她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