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此计却与岳父名誉有关。”
“无妨！”不等黄叙说明，尹功曹就已经满脸堆笑地满口答应，“若能助贤婿一臂之力，些许身外之名又何足惜。”
“那我就说了啊，小婿思来想去，孙坚所忌惮的，不外乎小婿与士族的联合罢了……”
尹功曹听了，思索片刻，也是点头同意。黄叙此时已经薄有微名，如果得到南阳士族的拥护，又有精通兵法的黄忠相助，的确不可小觑。
“而孙坚将军更忌惮的是小婿通过姻亲，与南阳士族切底绑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怕小婿整合各族家兵，依托南阳税赋，发挥商才，北贩战马、中制刀甲、西获衣织，得稻梁之熟、练天下之兵……”
尹功曹本来正襟安坐，偏这头微笑地听着。可是听着听着，脸上惊讶之色渐浓。
听到……得稻梁之熟、练天下之兵时……尹功曹心中已经是如同惊涛骇浪，心绪无法平静。
再次在脑中浮起了“鲲鹏之志、成王霸之业”之类的话，他不得不叹息，人和人根本就是不同的，当有些人还在为斗米之食算计的时候，有些人想的却是天下大计。南阳富庶，乃是东汉光武帝起家之地，所谓帝乡。权贵巨族极多，各县的刘氏、阴氏、马氏、张氏、邓氏等那个不是曾经权倾天下的望族。
人人都想位极人臣，可是乱世之中，大家想的不都是避祸求存，又有谁能明确的提出一连串富国强兵的夺取天下的策略。
想不到一个小小军户子弟，不但有济世救民之心，更有定国安邦之才，尹功曹久在南阳，怎么不知道南阳的人口之多甲于天下，怎么不知道宛城商市都于天下，怎么不知道南阳工宫制铁之术冠绝天下，可是有谁有这样的才能可以北贩战马、中制刀甲、西获衣织，得稻梁之熟、练天下之兵。
灯火摇曳，恍惚之中，尹功曹忽然觉得，近身和自己商量计策的不是一个短甲罩袍的落措少年，而是一个衮服金冠散发着王霸之气的少年天子。
而自己，或许就辅政削幡为平定齐国之乱献身的帝师晁错，一股热血、一口豪气顿生，激荡在胸口心间。莫非黄叙竟然是汉武转世、光武再生？此时尹功曹竟张口结舌而不自知。
黄叙继续分析道：“孙坚私自藏匿传国玉玺，已有不臣之心。如今袁术将军大声袁绍，已得帝王之基、扬州士族之心，不去进取江东，却去取那无士族民心的荆襄，就算取之也是便宜了孙坚而已，他正好可以据无主之地，成霸王之业。此必受了孙坚的蛊惑，孙坚包藏祸心，卧榻之侧必不容我。想要去除孙坚的疑心，小婿只有反其道而行之。”
“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昔日萧何诛灭韩信，封邑进爵，圣眷日隆，众宾客纷纷道贺，喜气盈庭。名叫召平的门客，却身着素衣白履，昂然进来吊丧。萧何不解，召平说，主上南征北伐，亲冒矢石。而公安居都中，不与战阵，反得加封食邑，我揣度主上之意，恐在疑公。公不见淮阴侯韩信的下场吗？
萧何说自己公忠体国、一心为民，从不敢逾矩，怎么能和韩信相比。
召平说公为百官之首，又如此贤明，关中之地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做得越好，主上就越是提防你啊。长此以往，公不久要满门抄斩了。
萧何大惊，所以才有萧何自污名声，以相国之尊竟然侵夺民众的财产，为自己谋利，引起民愤。”
尹功曹点点头，若有所悟，说道：“贤婿的意思是要自污消除孙坚的疑虑吗？”
“不错，如果不这么做，恐怕荆襄得胜之日，就是小婿断头之时。”顿了顿，黄叙又说：“其实不光是我，就是各位从事，同样有这个可能，现在是用人之际，孙坚必然不会自乱阵脚，打草惊蛇。如果孙坚掌握了荆襄，到时候我们这些功臣恐怕反而要落难了。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联合起来有威胁他的能力，他不得不防。”
尹功曹默然不语，不错，或许孙坚肚子里明白得很，现在只不过是多方博弈，虚与委蛇也。
“贤婿，那依你之见，计将安出？”
黄叙再次看了看四周，附耳在尹功曹耳边说：“小婿与岳父，合则具死，分则互存。”
尹功曹疑惑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黄叙轻轻地说道：“小婿要悔婚！”
啊……尹功曹眉毛一跳，悔婚？……脸上顿时升起一阵红光，岂有此理！我尹氏乃是南阳名门，看上你黄叙，已经是你烧了八辈子高香了，你……你……竟然敢提悔婚的事。
我女儿尹笙，花容月貌、倾城倾国，就是匹配帝王、连续出嫁豪门也不稀奇，竟然第一桩定下的亲事，还是你们这么一个落措军户下门，就要被悔婚，这……叫她颜面何存？况且，就凭你一面之词，孙坚那边，根本没有流露出任何迹象，我凭什么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不行！”尹功曹断然拒绝，再用什么计策也不能用这种计策啊，实在太失礼了。“如果是老夫的名节，还则罢了，此事涉及小女终生名节，断然不可。”
黄叙默然了，是啊，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可是书写历史，只能采取回顾的视角，只有知道事实真相，才能在历史中找到端倪的一鳞半爪。孙坚的真正野心，在现在，也只能是一些有心人才能看出那么一点点，还不具备绝对的说服力。
孙坚为人处事的政治能力比起同样雄才大略的董卓，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所以群雄会反董，而孙策造反之前，袁术却对他信任有加，这就是孙氏的家学渊源。
但凡处在当前乱世动荡之中，君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杀人已经不是莫须有的罪名，而是不安定的因素，都要去除。就算是尹功曹这种老狐狸，和领悟了“黑暗兵法”借题发挥技能的自己还是存在很大的差距啊。毕竟从技能卡牌里可以看出，这秘技之集大成者是写出《罗织经》的唐朝酷吏来俊臣、万国俊。
黄叙再次说道：“岳父，小婿早知会对尹氏名声有损……”
“不要说了！住口！再怎么说我都是不会同意的。”尹功曹感到一阵烦躁，心浮气躁地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