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什么!众目睽睽,你还敢抵赖。”黄猗面孔都有点扭曲了,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眼睛就给乐就打眼色,那意思就想叫乐就把黄叙拿下。
四周的各曹从事等官员也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都作壁上观。
乐就哼哼一笑,大跨步就来抓黄叙。
哪知道手还没有够到黄叙的衣领就被他一把扭住,反向掰住他的手指,把他的手肘整个往上一托。
“哎哟……哎哟……”乐就痛得踮起脚尖,大呼小叫起来,“痛……痛……轻点……轻点……”
黄叙把他的手一甩,放过了他,冷哼一声,道:“乐长史,你也是一郡的主官,为人当爪牙也要自持身份,不要轻易就动手动脚,免得脸面上不好看。”
乐就身高过七尺,肩宽背后,乍一看去就像蛮牛一般,是袁术麾下有名的猛将,没有想到跑到黄叙这里反而就和小孩子一样,毫无抵抗能力的就被教训了一顿。大堂上那些从事、主簿们这才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安坐如山的从事中郎黄忠。哇靠……怎么忘了这黄叙小儿是出身自将门世家、军中之虎黄忠家里,绝对不可以小看他的武艺啊。
黄叙一抱拳说道:“我不是抵赖,庄子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之所以人和物有贵贱,都是因为俗世的眼光。爱惜自己的东西,轻贱别人的东西,那是人的天性。
我说的士农工商,众生平等,不过是去掉那些世俗的偏见,回归他们的本性而已。
《春秋重己》说,人不爱惜最巧的工匠倕的手指,而爱惜自己的手指;人不爱惜昆山的美玉,江汉的明珠,而爱惜自己一颗粗玉、不圆的小珠;都是因为这个道理。
天和地,我能说它们相同,它们就相同吗?
黑夜和白天,我能让他们同时出现,就同时出现吗?
难道不相等的东西,会因为我说他相等,它就相等了吗?
如果今天我说士农工商、众生平等,商人就和士子平等了。那也不过就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平等的罢了。和我说不说有什么关系呢。”
这……黄猗顿时说不下去了,吟诗作赋是他的强项,可是这等黄老清谈,言辞如锋他却又是不行了。
满屋的氏族儒生这个时候不免有点同仇敌忾起来,劝学从事扬声说道:“黄叙,你说得再多,也不过是巧辩而已。管子就说过君主要重视的事情有五件,其中桑麻、五谷不种在田里,六畜瓜果不能齐备,工匠刻画娄金,女工忙于彩绣,都能让国家贫穷。商人不事生产,空费人力,难道国家富有是靠商人造成的吗?怎么能与农人相提并论,更何况士乎?”
黄猗听得频频点头,说道:“言之有理,黄叙,你就只是个令辞巧辩的说客而已。根本不懂得治国的大道理。怎么敢随便说士农工商平等的笑话!”
劝学从事得意洋洋地说道:“士、农、工、商‘四民’,士最贵,农次之,工商又次之,这就是国家的根本,就是这个道理,知道吗?”
黄叙笑道:“是吗?商人就不事生产吗?把放在家里吃不了白白烂掉的桔子,卖出去换成钱,变废为宝,难道不是生产吗?用名贵的漆器,换取成群的牛羊难道不是生产吗?把粟米高价卖出去,再到米价便宜的地方买回数倍的粮食,难道不是生产吗?千里里迢迢,买回本地不生产的食盐、茶叶,供人民食用,难道不是生产吗?
难道只有农民把谷子变成大量的粟米叫生产,商人不辞辛苦,从无到有,获取数量是农人几十倍的粟米就不叫生产吗?怎么如此厚此薄彼呢?
从前有个人家,有四个小孩,一个会制衣,一个会烧饼,一个会牧羊、还有一个会熬盐,他们的父母总是把他们的东西合在一起然后分给他们吃,可是后来,有一天,他们的父母不在了,可是这四个小孩都不愿走几步去和别人交换没有的东西,结果先后都死去了。
难道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以通有无的商人不是应该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应该得到孩子们的尊重吗?为什么偏偏要认为他们是最轻贱的呢?”
“这……”劝学从事也一时转不过弯来,顿时默然无语。
“荒谬,你说的都只是一时的假象,如果时间长了。农少商多贵人贫,工商众则国家贫,背本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如果商人太多,天下人都去经商了,那哪里来的米粮牛羊呢?国家最后就要变得赤贫了。”治经从事忽然骂道。
黄叙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就更是可笑了,完全是一种猜想嘛,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这么猜想,如果时间长了,田尽其用,农尽其力,工尽其巧、商人尽其业,各尽所长,米价格高了,农人可以把多出的粮食卖出更高的价格,买更好的工具,工人有钱了,又可以买更好的衣服……经济活跃了,这样就都有钱了,可以上缴的算赋就更多了,国家就富裕了,不论士农工商都可以安居乐业,不是吗?”
治经从事大怒,把袖子一甩,“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怎么知道会各尽所长,怎么知道会有富裕的米粮?”
“那你怎么知道时间长了,天下人就都经商去了呢?”
“你……这不明摆着吗?人都经商去了自然种地的人就少了啊。”
“时间长了,人也不是死的啊,种田如果容易,收入高,人自然就回来了啊,你当人人和你一样脑子不会转弯吗?呵呵,这才是黄老之道,无为而治天下。”
治经从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一时间又没有办法反驳,顿时在那里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黄叙更是把在场的官员都看了一遍,笑道:“再说,人少了也不一定种的田就少了啊。一人之力可以作十亩田,一人一牛则可以作二十亩都不止。如果工匠发明了木牛流马,一个人借助工具,甚至做千亩,万亩都有可能。田亩自然能尽其用。国家工业农业商业科技齐头并进,才是真正的强国富国之路。所以士农工商本来就是平等的,也不用我来说啊。”
黄猗气得肚子都痛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插嘴,这个时候终于以为抓到了黄叙的破绽,兴奋地叫道:“黄叙!你真是越来越信口开河了。一个人如何作田千亩万亩。又哪里有什么木牛流马?你以为你是神仙吗?就你这一派胡言,我都要记下来,上报给袁术将军,让他亲自来处罚你。”
“那你别忘了加上一句,前南阳太守杜诗,发明水排鼓风炼铁,可抵数十人之功。倘若真能众生平等、人尽所长,翻天覆地亦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