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的元服礼,其实可以看做是明国——或者说那个国家还被叫做“唐”的时候,皇族和公家们引进的冠礼在地方的一个变异。
当然,不管名字有着怎样的变化,本质的功能并没有什么变化:所承载的东西,就是一个孩童蜕变为能够承担责任的成年人的过程。
元服礼的乌帽子亲,地位可以说等同于冠礼当中的正宾,在礼法上承担着除父亲以外,给予元服冠者人生指引的功能。
或者直白的说,等于是除了父亲以外,最为尊敬的男性长辈。
勘十郎本来以为如此的位置会由平手政秀来担任,没曾想到信秀直接指定了先代的守护义达殿下。
单纯的看待这件事,自然完全没有反对的理由:比起官位仅仅是从六位上中务少丞的平手政秀,有着从四位下左兵卫佐官位的幕府相伴众、先代守护殿下作为自己的乌帽子亲,简直可以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从信秀的角度来思考其实也无所谓: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借着如此机会向清洲的武卫殿下展示自己实力的姿态,况且这位义达殿下因为曾经的战败被俘早已失去了控制尾张的权柄,并不会对信秀的权威造成任何的损害。
“勘十郎,毕竟是你的元服礼,有什么需要确认的问题吗?”
既然其他两个方面都没有太高的要求,剩下的就是如何才能不打折扣的执行了——这需要自己的配合。
在如此的时代,选择要不要接受这样的安排之类的话语,可是极少数的人才能够拥有的,被称为“特权”的存在。
“没有了——恐怕父亲最为希望的,就是如此的回答吧?”
勘十郎自然明白信秀希望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他有一个必须要得到解答的问题。
“在下斗胆,请问信广和信长两位兄长的元服礼上,乌帽子亲分别是哪位呢?”
——行礼以后,口齿清晰的提问。
信秀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
可能会有轻微的意外情绪,但勘十郎的这一问题,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信广的乌帽子亲是当今清洲殿下的生父,因幡守达广大人——信长的乌帽子亲,是如今的武卫殿下本人。”
可以说是,相当完美的安排。
因幡守达广是和信秀同时效力清洲殿下的三奉行之一,又是被先代清洲殿下收为养嗣子的如今清洲殿下的生父,其身份的尊贵程度,不用多说。
信广名讳里的“广”字,从另外一种意义来说,也是拜领这一位大人名讳中的一字。
而作为嫡长子,信长的乌帽子亲是如今的武卫殿下本人,虽然地位高了一点,但是却没有拜领这位武卫殿下名讳的任何一个字。
一方面的不平衡,就用稍稍倾斜另外一个方面的方法来弥补。
这也非常符合信秀对自己两个儿子的定位。
与他们相比,自己的乌帽子亲看上去虽然身份更为吓人,却没有了这个乱世最为在意的声望,出席如此的仪式自然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
“没有更多的问题了。”
用双手撑在地面上,深深的俯下头去。
既然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剩下的事情便是毫不打折的执行。
接下来的一切,自然轮不到自己着手安排——或者说,并不是自己需要去担心的事情。
作为如今尾张最具有权势的人物,信秀孩子的元服礼,哪怕是嫡次子,自然会有对应的家臣做出准备。
尾张各地的宾客,自然也不少。
然而和他们进行寒暄之类的工作,并不是勘十郎应该处理的问题。
自己需要的事情,仅仅是像木偶娃娃一样在特定的位置正坐,双手接过乌帽子亲递来的折乌帽子,正正戴在脑袋上。
虽然按照一般的流程,还需要向清洲殿下宣誓效忠——不过显然信秀并没有让他如此去做的打算。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纵然身份并不算是很高,然而按照信秀给朝廷还有幕府的献金程度,就算是按照古老的献金叙位令也足以得到殿上人的位阶,为自己的儿子使用明国传下的古礼元服什么的,完全不算什么事情。
打散的头发,被平手政秀亲手梳起。
是被称作“总发”的发式——同时也是使用如此礼节的时候,最为契合的习俗。
后世那种被称作是“月代”的奇怪发型,在这个乱世,只能说是一种在经常打仗又懒得清洁自己的武士当中,权宜的处理方法。
六十余岁的斯波义达——又或者说已经改名为义敦的先代武卫殿下,拿着一顶崭新的乌帽子,交给勘十郎。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这是要给予祝词了。
“吾在此立誓,将尽一生之力,为主家竭诚奉公!如违此誓,天可诛也!”
仔细的带上,系好固定用的带子,立下誓言。
含糊的“主家”,可以指弹正忠家,也可以说是清洲织田或者武卫家,甚至可以是室町的将军殿下——算是在如此的场合里最为和稀泥的称呼。
而且也是信秀和平手政秀共同的意愿。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老殿下微微颤抖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封被仔细折叠好的状纸。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上面书写的东西,应该便是自己的名讳。
“《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论语》亦有‘居敬而行简’之语,‘行’便是汝之名讳,自今日起,请务必谨记在心!”
据说武卫家作为高门武士,在礼法举止方面有着不下于京都贵人的修养,如今算是有了切实的体会。
至少,用又高又尖的洛中“鹤音”,不用换气的说出一连串文言文,勘十郎自认并没有这个本事。
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只是在各位宾客面前,大声说出自己现在的名字。
“从今日起,吾之名为织田勘十郎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