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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澄心

木叶阅读完《浮生书院记》后,对浮生书院的来历与隐秘也有了大致的了解。合上书本,木叶皱起眉头,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皇朝八大书院居然均有传承,看来各个都是不可低估啊。只不过浮生书院的传承却不知是真是假。”

木叶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提着书本,眉宇之间有些纠结,本来只是随手一借,没想到却给自己心里填了麻烦。算了,不去想它吧。还是考虑考虑怎么寻个小花园来踏入心澄之境吧。想到这里,木叶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享受了会儿下午惬意温暖的阳光,迈着步子向着藏书阁去了。

在藏书阁,他迈着略重的步子,在那个略微发黄的本子上乖乖签了到,只见上面还有一个名字:烟月。心里一喜,声音也轻快了许多,给藏书阁长老归还了《浮生书院记》后,有些期待的迈上楼,结果人影也没看到,将二楼剩下的书架掠完,有些失望的下了楼,心想人家或许在三四楼甚至是五楼呢。刚走到楼下,就看到了一脸奸笑的藏书阁老人,正用“目光”打量着自己,不觉身体打了个寒颤。还没等他开口,只听见藏书阁老人奸笑道:“是找月丫头去了吧,她早上来的,中午就走了。嘿嘿,别失望嘛,追小姑娘路长着呢。来来我告诉你啊,一要厚脸皮,二要厚脸皮······”

在老人的调笑声中,木叶逃一般的离开了藏书阁,心里暗暗道真是个为老不尊的家伙,怪不得没人去签到。步伐却似乎因此轻快了许多。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除了每日早起去自卑亭,木叶因为课程不能每天去藏书阁,但有空闲时间就会去藏书阁待一阵儿,虽然他的学识在山下算高的,但在和长安城里的孩子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让木叶有些失望的是,这些日子,他都没见到烟月,或者是今日她去了,而自己有课没去,或者是都去了,在不同时间,亦或是在不同楼层。不过这似乎也是个好事情,一来木叶始终认为自己只是欣赏这名女子的美,适当的距离是好事,二来同一班里已经有人摸到了心澄之境的门槛,他也要静下心来去思考思考如何去做这件事情了。

选了一个晴朗的天气,木叶带着《庄子校释》出门了,这些日子里他又将这本书细细读了一遍,对早年诵读内容有所温习。

阳光明媚,风清气爽,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木叶仰着头,眯着眼睛,将双臂伸在脑后,头枕着,享受着上午的阳光。如果林千秋见了他这副模样,定要小小的在他都上敲一个叮咚,这小子,早晨起来就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眼睛眯成一条缝,但仍可以看到其中的如水清澈明亮,望着蓝蓝的天空,木叶心里起了波澜。无论在哪里,蓝天总会让人的心变得轻松起来,也同时会让飞扬起来的心灵背负上一些东西,比如回忆,比如心里的某个人儿。

不一会儿,木叶走到了书院门口,望着这棵古老巨大的枫树,静静伫立。他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来这里,长安城里有不少美丽别致的园林,但他都没有去过,书院里面也有几处美丽的花园,但木叶也未选择,自卑亭视野被墙壁与楼阁所限制,而百花园与清泉轩则繁花盛开,虽然美丽,但却与心境不符。在他有些纠葛之时,那棵古树的影子进入了他的脑海。木叶决定来这里看看。

严格说,这里并不符合林千秋所说的花园,因为这里是浮生书院大门,除开几棵树木之外,很少有花草,而书院之外就是一条略微有些喧闹的街道,当然如果与长安城里的其他街道相比,那就安静了许多。目光四处打量了一下,木叶决定就在这里。

其实这个决定下的有些冲动,与其说是深思熟虑,不如说是一种内心隐隐的感觉。当然,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也就是这古树与浮雕了,这也为其加了不少分量。木叶坐在老枫树下,打开了《庄子校释》,慢慢阅读着,可心就是很难沉下去。

耳旁传来路人的喧嚣,叫卖声、喊骂声、马蹄哒哒的声音与行人交谈的声音混成一体,让木叶心里有些烦躁。一阵风吹过,枫树叶哗啦啦的响,本以为这样会遮住路人的声音,让心里重归平静,就像在云烟山下的小山坡上那样,但让人遗憾的是,树叶哗啦啦的声音如今听上去也如此的刺耳。

木叶索性放下了书本,闭上眼睛,取出玉笛,打算吹奏一曲,静一静心。笛声响起,时光被拉入悠远与沉静中去,市井的繁华喧闹化成了永恒的清冷与孤寂,流星飞逝,烟花绽放,却只是一瞬的光辉。木叶皱起的眉头渐渐伸展了,心也随着笛声静了下来。

再一睁眼,继续拾起一旁的《庄子校释》,继续阅读。然而读着读着,木叶却发现很难有所触动,更不要说那玄之又玄的心澄之境。想起林千秋当日的话,似乎只是让他带上经典,还是以风景为主。木叶便将《庄子》放在一旁,目光向来时的方向望去,书院之内,虽然没有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但建筑也错落有致,简单朴素却有一种悠久的文韵。

目光慢慢平移,从近处的半学斋,到远处的清泉轩,从矮矮的教学斋,到高高的藏书阁。视线似乎慢慢失去了焦点,木叶难得有一大段时间安静下来,思绪里流淌的是他这些日子的点滴,他在思索着那个数日未见的清冷少女如今在书院的某处,他在回忆着崇圣祠下那份庄严与肃穆,他想起了刚入书院时自己的迷惘与憧憬。渐渐地,他的思绪飘得更高,更远,来到了那座山下。当人安静下来,时间的轨迹总是很轻易的被人抓住,因此,时间总会跳入过往的深潭,将人的灵魂深深带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当木叶回过神来,却发现太阳已经升起老高。皱了皱眉,木叶暗自道,这样子下去可不行,要不然的话这一早上就荒废了。他在脑海里回忆着林千秋讲的那句描述心澄之境的话:“心静至极,静则虚,虚则生,生则澄,澄则见心。心澄者,澄怀观道者也。”口中喃喃道:“心静至极···澄怀观道。”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木叶心中若有所悟。

他想起了林千秋所说的不要执着的告诫,放空了心灵,闭上眼睛,让心慢慢安静下来,像一滴水滴入幽潭一样,滴答,滴答,直到连安静也忘记了。木叶慢慢睁开双眼,此时,他的眼睛分外澄澈,如幽谷之中的深潭,一汪泉眼倒映着真个世界。木叶似乎看到了什么,似乎又没有看到什么,他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面前的重重阁楼,只是他的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可以看到远处的树木的文理,感觉到花草身上浓郁的生机。他再次闭上眼睛,聆听风的脉动,枫叶的歌声,市井的喧嚣,渐渐地,风轻了,声息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低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木叶心神恍惚,朦朦胧胧间,似乎看到了五彩斑斓的锦线交错,似乎又看到了一个个奥妙绝伦的符文,似乎还看到了无数光影的转瞬即逝,然而,忽然之间木叶心里回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叶儿”。一切戛然而止。

木叶有些愕然,不知道爷爷的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响起。旋即,迅速从刚才的心境中退了出来,心里有些遗憾,似乎只差一步就能踏入摸到心澄之境的门槛了。木叶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境界与那模糊的声音,似乎真的如《老子》所言:道可道,非常道。真的是玄之又玄,只是,木叶心里蹦出来一个疑问:那是道吗?为什么爷爷的声音会将其打断呢?

而就在刚刚,藏书阁里,那名瞎眼的老人正用手阅读着一本古书,忽然表情一愣,耳朵抖动了几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不一会儿,似乎异动过去了,老人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只是他没有继续去用手阅读,反而一副沉思的表情,心里暗暗地道:“是哪儿个老家伙触动了大道之音?还是那个刚刚踏入闻音期的月丫头引起了大道初鸣?不过没道理呀,这大道之音也太微弱了些,即使是初鸣也比这大很多,难道是刺客一系?”老人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只不过,为什么大道之音会突然崩断呢?”

太阳渐渐移到中天,在大道之音被中断之后,木叶几次三番想重新踏入那个玄妙的境界,却都没有成功,起初,每次还都可以放空掉自己,将自己遗忘于世界之中,而慢慢的,竟然无法放空只能将心静下来。木叶有些颓丧,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经历了模模糊糊的大道之音洗礼与将自己放空之后,他的心变得分外宁静。但现在再也踏不入那个玄妙的境界,甚至越不过它的门槛。

木叶有些失落,心里道:果然,不可强求,算了,随缘吧。便转身准备离去。当木叶刚拿起书本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沙包砸中了脑袋。回头一望,书院门口站着几个略微有些怯懦的孩子,其中几个还将半边身子藏在墙壁之后,之露出一个小脑袋,木叶一笑,拾起沙包就走了过去。那几个孩子连忙退步,却不敢跑开,只得呆呆地等木叶走过去。木叶见此心里也有些好笑,走上前去,将沙包放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女娃手里,摸了摸她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小女娃起初很害怕,后来发现木叶没有恶意,只是将沙包还给自己,也不计较砸中他的事情,于是也甜甜的笑起来。木叶望着小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宛如一块上好的毫无杂质的水晶。木叶望着这双眸子,心中一动。

此时,小女孩轻轻摇了摇肉嘟嘟的小手,转身和小伙伴们向大街上跑去。木叶也摇着手,目光随着小女孩的身影移动,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听着路人口中的喧嚣,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他没有忘记自己,他又似乎忘记,眼里似乎只有这条街道,似乎自己也成了街上的一个行人,不,他本来就是一个路人。他静静看着,孩子的微笑,伙计的吆喝,友人的寒暄,掌柜的辱骂,邻里的争执,最终一切都归入了那双如水晶一般的眸子。冥冥之中,他又听到了那种玄之又玄的声音,却如这人间里嘈杂的低语。慢慢地,眼前的风景模糊而又清晰,爷爷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只是这一次,人间里的喧嚣和老人轻轻的呼喊,相映成趣。

人间尘世,浮生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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