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黑衣人说完,和灰衣人都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正是秦力和何一平。
秦力沉声道:“老四,伤在哪?”
何一平道:“后背。”
秦力又道:“我轻看了孟相欢,这是我的失误。”
何一平看着秦力胸前的血迹,出手如风,封住了秦力胸前几处穴道,止住了鲜血,又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倒出些黑色粉末,抹在秦力伤口,自己摸索着倒在后背一些,然后一刀削下一段树皮,蘸着孟相欢的血,写上了“替天刑道”四个字,扔在孟相欢的头颅前,扶着秦力慢慢向山下走去。
走到小庙出,在禅香寺的院墙上站着一个灰袍人,一脸怒意的看着秦力二人。
二哥东方弃。
东方弃怒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孟相欢必须我出手,你们怎么如此不听话。”
何一平嘿嘿笑笑,没吱声,秦力道:“二哥,我和老四发现这厮后,生怕再被他跑了,所以……”
东方弃不待秦力说完,飞身跃下,背起秦力,一只手扶着何一平慢慢走进禅香寺,老和尚一木正在沉沉昏睡,东方弃知道这是两位兄弟做的手脚,三个人就这么穿过禅香寺,走向山下。
“先回去吧。”东方弃说完,身形陡然加快。
在太平县一条名唤金雀巷的僻静小巷子,最尽头有一所古朴典雅的小房子,门口贴着一副陈旧的都已经有点看不清的对联,上联是:铁口通古今断阴阳,下联是:圣手祛百病判生死,横批-----真神人也。
东方弃三人来到门前,直接推门而入,里面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一双耳朵几乎垂肩的老者,正是县衙的老仵作许默之。
许默之摇着蒲扇,含着一个小茶壶,坐在竹椅子上,看到三人,一点也不惊讶,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怎么又是秦老三,咦,何老四这次也受伤了,你说你们几个不在朝廷名额编制的小捕快,整日这么拼命干啥?”
许默之说着接过秦力放到床上,看了看,又惊咦了一声道:“这是前朝大元国伴鹤老人穆云子的剑法,想不到竟然传了下来,这种剑法,剑尖入体,不是直刺,而是带着强烈的颤抖,管教你皮开肉绽,伤口极难愈合。”
东方弃笑笑道:“许大爷知道的就是多,快动手吧,老三这次伤的可不轻。”
许默之嘿嘿道:“急个屁,有老许在,死不了,三天后给你个楞精神的秦力,不过记着,一个月内不可强用真气,否则伤口又会开裂。”
说完撕开秦力衣服,在秦力身上啪啪啪一通拍打,接着就像变戏法一样,手中多了一根针和一条线,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将秦力的伤口缝合,然后又从一个小抽屉中拿出一瓶子药水,倒在秦力伤口上。
东方弃指着何一平道:“还有一个呢?”
许默之撕开何一平后背衣服,看了看道:“何老四这伤不碍事,没伤到骨头。”说完用药水瓶子往何一平伤口上洒了一通,接着笑盈盈的又坐在了椅子上道:“走吧,别让我这又满了血腥味。”
东方弃笑道:“许大爷就是厉害,既能当仵作,又能做郎中,占卜也是鼎鼎大名,佩服佩服,明天我过来请你喝一顿。”
许默之眯着眼道:“我当仵作只是捎带着,若不是原县令逼着我,我才不去整天看那些死人呢,做一个布衣神相多自在。”
秦力缓缓起身拱手刚要开口,许默之一摆手道:“别说没用的,快走吧,看着你冷冰冰的样子我就不得劲。”
东方弃弟兄三人刚要走,门外咚咚响起敲门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在外响起。
“许神医在家吗?”
从门外接着走进一个年约五旬头上别了个燕子模样金簪子的老婆子,一屁股坐在床上,捂着肚子道:“老许啊,我这肚子也不知咋了,就感觉里面搅得疼。”
东方弃微笑着施礼道:“见过燕婆婆。”
燕婆婆嗯了一声道:“你们看完没有,老许要给我看了。”
许默之伸手握住老婆子的腕子,一边摩挲着一边皱眉道:“怪哉,前阵子不是给你医好了,怎么又犯了,待我再好好检查则个。”
回头一看东方弃三个还站在那,立刻一瞪眼喝道:“滚。”
东方弃兄弟三人低着头,仓皇离去,屋里只剩下仔细检查的老许头和燕老婆子。
回到县衙,县令原文起却不在,让太平山庄的管家给喊走了。
等了半天,原文起、张铁和王子野几个回来了,原文起听完东方弃的讲述,立刻大怒道:“你等怎的如此莽撞,那孟相欢剑法我们早已了解清楚,必须小弃出手才能解决,谁允许你们擅做主张的。”
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原文起又皱眉道:“适才安烈山的太平山庄又出了一件怪事,他山庄里的那只石龟也不见了。”接着把太平山庄的事一说,众人尽皆哑然。
原来,太平山庄庄主安烈山平素喜好搜集奇石,在后花园内摆满了搜集来的奇形怪状、大大小小的各种奇石,其中就有一只大石龟,就摆在花园里一个大温泉边上,因为原文起和安烈山交好,东方弃等人随原文起也到过这里好几次,都很熟悉。
当时安烈山的续弦小夫人程艳秋就靠着这只石龟和丫鬟说话呢,石龟呼一下子就钻进温泉里了,把个安夫人直接吓晕了。
原文起让张铁拿着长杆子试了试,居然没试到底,用一条长绳子绑着块砖头往里放,绳子放完了,也没到底,安烈山叹口气道:“原老弟,这温泉我以前试过,也没试到底。”
查了半天,也没什发现,原文起只好安慰安烈山,说了一通幸好夫人没事,也没别的损失之类的话,就这么回来了。
原文起说完对着众人道:“这事若是和云明山的石龟有关,可就蹊跷了,如此诡异之事,我们还未遇到过。”
东方弃等人也是心中纳罕,原文起最后悠悠道:“好了,都休息两天吧,小弃明天早点来。”
兄弟六人除了方不言留在原文起身边,其余的都是离K县衙,四散而去。
张铁和王子野两人一个提着个酒坛子,一个提着个四方盒子,到了许默之家门口,张铁一脚就踢开了屋门大声道:“许老头,你那老姘头走了?”
屋中许默之依旧安然坐在竹椅上,那老婆子早已离去,听到张铁的话哈哈一笑道:“小六子,你这小小年纪,懂什么是姘头?”
王子野道:“六子,鳏夫找寡妇,跟咱俩没牵扯,别说那没用的,喝酒。”说着把酒坛子往桌子上一放,打开木塞子,立刻酒香四溢,张铁将盒子一放,把上面的笼布掀开,竟然是一大块热乎乎的豆腐,边上还有一碟韭菜花。
许默之走到酒坛边闻了闻道:“小五子,这酒不咋的,前几天我给人卜了一卦,人家送给我一坛酒,呶,在那放着呢,打开喝了。”
张铁嘿嘿笑道:“老许啊,我若是有你这种会糊弄人的本事,小酒可就天天有了。”
许默之一瞪眼道:“你这小子就是没大没小,喊老子大爷,给我记住了,我这也不是糊弄人,而是门手艺活,天底下没几人能比得上。”
王子野道:“大爷我知道了,来,开始吧。”
许默之盯着王子野的额头看了会,嘿嘿笑道:“哎呀,我说小五子,你可要注意了,最近你命犯桃花。”
王子野哈哈大笑道:“那就快一点吧,为这事我早就等烦了,我的桃花呦,快开吧。”
许默之拿出一碟花生米,两个咸鸡蛋,三个猪蹄子,三个人立刻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三杯酒下肚,许默之尽是褶子的脸上一片通红,两个大耳朵直晃荡,用筷子翘着桌子高声吟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王子野跟着喊道:“大周有豪杰,姓王名子野,威威男儿貌,堂堂英雄躯。拔刀问天下,谁有不平事,可叹贼子多,愁白三尺须。”
许默之大笑道:“小六子,该你了。”
张铁闷了半天吼道:“放屁放屁全放屁,酒从口入化成气。”
许默之听完差点把口中酒喷出来,伸出大拇指道:“高,实在是高,干了这杯。”
三人在屋子里是大呼小叫,忘乎所以。
何一平的家距离东方弃的家只隔着两个胡同,也是所普通民房,一进家门,一个胖乎乎、皮肤白皙、个子几乎比何一平高半头的女子从屋里走出来,见到何一平笑了笑道:“这次出去怎么时间这么长?”
女子的声音很柔和。
何一平笑笑道:“等个人,多呆了几天。”
这女子乃是何一平的妻子莫七姑。
何一平轻轻拥着莫七姑走进屋中,烛光下,何一平拿着筷子,吃几口就冲莫七姑笑笑。
莫七姑瞧着何一平道:“就知道傻笑,也不问问我肚子里啥情况了?”
何一平道:“挺好吧?”
莫七姑揉着小腹道:“最近动的越来越厉害了,我做饭都费劲了,这几天都是二嫂过来帮我。”
何一平又嗯了一声,笑笑不再言语。
莫七姑盯着何一平看了半天,又走到背后一看,失声道:“你受伤了?”
何一平急忙道:“小伤,没事。”
莫七姑道:“今天下午一只老鸹在院子里乱叫,我这心里就不安稳,没想到你真出事了。”
何一平笑笑道:“这点小伤,没事的。”
莫七姑抚着何一平的肩膀,两行清泪无声而下。
何一平把手放在肩膀上那只手的上面,拍拍道:“没事,吃饭吧。”说着轻轻转身,掀开莫七姑的衣服,露出鼓鼓的肚皮,笑着把耳朵贴在上面,听了一会儿道:“我咋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呢?”
莫七姑笑着把衣服放下道:“你这耳朵,平时比猫还灵,现在倒好,自己孩子的动静听不到了,我让你给孩子起名字你想好了没有?”
何一平道:“我哪会起名字啊,明个见到大哥让他给起一个。”
莫七姑道:“你呀,自己家里事啥都不操心。”
何一平嘿嘿笑笑,筷子一伸,皱皱眉,接着开始不疾不徐的夹菜吃饭。
出太平县衙往东,有一条东西大街,东边的尽头就是怒龙江,本来的名字叫做临江街,县令原文起上任不久,传令改为安国大街。
这安国街乃是整个太平县首屈的繁华之所,酒楼商铺,鳞次栉比,现在虽已是新月初露,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灯火成串,在安国大街的临江之处,有一酒楼,叫做临江第一楼,共三层,这里做的醋溜江鲤远近闻名,江上往来商贾到此都要船泊码头,品尝一番。
此刻,在临江第一楼的最顶层,酒客喧嚣之间,靠窗的一个角落,有一个身着青衣、相貌清秀、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少女,正怀抱琵琶,朱唇轻启,唱出一曲婉转动听的春江花月。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歌声缥缈,与江水一起流转,融进这无边月色,这少女虽然相貌不俗,可惜一双眼睛却是黯淡无光,竟是个盲女,在少女的身边,还有一个衣衫光鲜的褐衣老人,白面无须,手中拿着个小钱罐子。
楼内众多酒客起初还纷扰不休,渐渐的都被少女这歌喉吸引,开始侧耳倾听,一个大胖子哈哈笑道:“都说临江第一楼最出名的是醋溜江鲤,要我说,应该是九儿姑娘的歌声才对。”
胖子说完,楼内众人纷纷附和,不少客商起身走到褐衣老人身前,掏出几个铜板放进小钱罐内,褐衣老人忙不迭起身道谢,只有被称作九儿的少女恍若未闻,依旧歌声渺渺,穿云破月。
秦力,此刻站在临江楼下面的江边,望着窗边少女,身上那骇人的煞气早已消散无踪,眼中如有一潭春水,静静看着,听着。
月上中天,喧嚣声渐渐散去,老者用一根竹竿牵着少女的手,慢慢走出临江楼。
秦力无声无息出现在二人面前,少女忽然微笑道:“是三哥吗,你来了。”
秦力冷峻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道:“福伯,我送九儿回去吧。”
老者看了秦力一眼,冷哼一声,将竹竿一收,背着手独自离去。
秦力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住了九儿姑娘的手,并肩沿着江畔缓步而行。
九儿柔声道:“三哥,你又到哪去了,都十七天没来了。”
秦力笑笑,江中的明月似乎更加明亮起来。
看着福伯远去的身影,秦力并没有回答九儿,而是叹了口气道:“福伯对我的成见是改不了了。”
九儿笑道:“我爹是穷怕了,不想让我嫁给你这个穷捕快,不过咱俩的事,他说了不算。”
秦力又笑笑道:“你爹可是发了话了,没有两千两银子,甭想把九儿娶进门,我就是抢也抢不来啊。”
九儿展颜道:“他那是故意刺激你的,你担心这干嘛,原县令一句话,他还能不听。”
秦力扶着九儿在江边一块巨石上坐下,看着江水中那轮明月,一身的伤痛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力转身看着九儿如明月般的脸庞,柔声道:“九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哥已经说了,等老四的孩子出生后,就着手操办我俩的事。”
九儿被秦力握着的手轻轻一颤道:“三哥,真的吗,这一天我等了好久了。”
秦力道:“我什么时候骗过我的九儿。”
九儿将秦力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道:“三哥,你捏捏我的脸,我看疼不疼。”
秦力微笑着伸出双手,江水中的两个影子慢慢的少了一个。
东方弃穿过小巷,慢慢走进了自己的家----一所四周是低矮院墙的小家院,院子里极为整洁,一眼水井,一个磨盘,三间南屋,两间耳屋,房后有一片菜地,几席子蔬菜收拾的甚是齐整,耳屋里,一个粗布素面脸上略有几个雀点的女子正在炉子上烙饼,东方弃凑到跟前笑道:“夫人,做什么好吃的”。
女子正是东方弃的妻子,名唤谢巧云。
谢巧云回过头,微微一笑,一双眼睛倒像是方不言一般,成了两个小月牙儿,薄薄的嘴唇微启道:“知道我的大官人今天回来,特意准备点好吃的犒劳一下。”
东方弃伸手接过巧云手中的小木扁铲道:“夫人请休息一下,这种粗活让为夫来。”说着小铲子上下翻飞,一张大饼登时在空中溜溜转个不停。
谢巧云在一边突然二指伸出,夹住了东方弃的鼻子,一剑断掉阴陵七鬼手腕的二哥东方弃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故意,居然没能躲开这心有灵犀的二指。
谢巧云就这么捏着东方弃的鼻子,慢慢退到椅子上坐下斥道:“这一走半个多月,是不是又为大周国的安宁奔波劳苦了,又拿了几个坏人呀?”
东方弃低着身子闷声道:“巧云,咋每次都这样打招呼呢,咱能不能改改,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职责所在啊。”
谢巧云闻言更怒道:“呸,全大周国就你一个小捕快,就属你忙,你也不掂量自个啥身份,一个不入流不在册的小马快,整日里东奔西走,家也不回,大周国缺了你是不是就乱套了?”
东方弃忽然惊呼一声道:“巧云,快看看,饼糊了。”
谢巧云松开东方弃的鼻子,翻了一下饼,回头道:“给我滚,不在家正好,我还省心。”
东方弃揉着鼻子,带着满眼满脸的笑意,一把将巧云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嘴里轻声道:“巧云,我这心里也不知咋了,才十几天不见,咋就这么想你呢?”
巧云搂着东方弃的脖子,一双眼睛登时又成了两个小月牙,笑眯眯着道:“少在这灌蜜汤,今早上我一起来,就感觉到你会回来。”
东方弃笑道:“昨晚上肯定又梦见我了,必须的。”
巧云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我一天到晚的没事净惦记你了。”
东方弃紧紧抱着巧云道:“巧云,我这几天在外面心里想你的时候,绞尽脑汁为你写了一首诗。”
谢巧云咯咯一笑道:“你这才情还不如老五那只蹩脚猫呢,还能写诗,别恶心我。”
东方弃笑着清清嗓子道:“夫人,这可是我耗尽毕生所学,用了一十二天写出来的,你听好了。”
天上月儿圆,地上人缠绵。
莫道不消魂,今晚造小人。
巧云啐道:“就会说这些个下流句子,在外面这些天,还不知道和谁造小人了。”
东方弃哈哈一笑道:“我东方弃虽然胆子比天还大,但是这件事却是打死也不敢做的。”
谢巧云哼了一声道:“别让我知道你有这种事,否则就四个字,嘁哩喀喳。”
东方弃道:“夫人,这话怎讲啊,要把我大卸八块吗?”
谢巧云脸色微红道:“我让你进皇宫当个老公公去。”
东方弃笑道:“夫人大人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谢巧云道:“谅你也没那胆。”
东方弃忽然眉头微皱道:“嗯?什么味?”
两口子同时扭头看向炉子,鏊子上的饼这次真的-----糊了。
欲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