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看官,话说也不知是哪世哪代,哪方哪向,有这么个国家,国名大周,大周国里有一个小县城,叫做太平县,咱们的这个故事就从这个小小的县城开始。
“黄一鹤,祖籍两江总督府河阳府太平县,终年六十五岁,归隐前官拜户部员外郎十八年,大周明光十六年,强纳京城吴氏为妾,逼死其父,吴氏悬梁自尽,大周明光二十三年,贪污朝廷下拨两江府赈灾白银五千两,大周明光二十八年,收受咏平县令何良阳白银五千两,助其晋升河阳知府,余罪不做赘述,判死罪,天刑者。”
烈日,无风,大周两江府,太平县,怒龙江畔,鹤伴山庄。
一个白发锦服、体态微胖的老者坐在大厅之中,手中拿着一张公告,轻轻读完,抬起头,笑了笑道:“享年六十五岁?老夫看来是躲不过此劫了?”说完看着厅中的一个人。
大厅之中,坐着一个中年人,一身白衣,温文儒雅,唯双眸如寒星,,颌下微须,身后站立两个皂衣衙役。
白衣人站起身道:“黄老无需担心,我已命县内衙役捕快守护山庄内外,绝不会让贼人得逞。”
白发老者笑道:“有劳原县令了,不知县令对这公告所写,有何评判?”
这白衣人乃是这太平县的令尹,名唤原文起,白发老者却是这公告上所写的黄一鹤。
原文起微微一笑道:“黄老在朝中为官多年,清名远播,公示所写,不过是混淆视听、遮人耳目罢了。”
黄一鹤轻叹道:“太平县告老还乡官员,只有我和安烈山两人,他那太平山庄多年无事,偏偏我归来未出半年,就会受到如此威胁,这都是老夫在朝中之时,得罪了某些人啊。”
原文起身后一衙役忽然道:“黄大人不必担忧,有我等兄弟在这,谁也甭想动大人一根寒毛。”
另一个道:“那是,谁敢来,老子准把他骨头一根根捏碎喽。”
只见这二人一个国字脸,浓眉方口,个头高大魁梧,英气逼人,另一个个头更高更壮,面如黑炭,嘴巴稍鼓,若是自远处看,就如同一只大黑熊一般。
此二人乃是太平县的两个捕快,国字脸的名唤王子野,黑大个名唤张铁。
原文起脸一沉:“黄老面前,休得放肆。”
黄一鹤笑D县令手下,皆是豪杰,老夫甚慰。”
就在此时,一个佩剑衙役匆匆走入,躬身施礼道:“二位大人,山庄内外已搜查一遍,未发现可疑人等。”
此人个不高,模样属于放在人堆里就模糊的那种,面色微黄,一双眸子倒是炯炯有神,也是县里一个马快,名唤东方弃。
原文起沉声道:“务要仔细,不可有一丝疏忽。”
东方弃领命而去,黄一鹤道:“我听闻江湖中的这个杀人集团行踪诡秘,杀人无算,自昨日收到这公告后,又安排下人请了几个朋友来,估计很快就能到了。”
张铁闻言道:“大人此举纯属多余,我们哥几个啥事应付不来,您不用担心。”
黄一鹤笑笑不再言语。
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在山庄外突然想起,一名管家模样的精瘦老者小跑而入。
“大人,萧断大人来了。”
原文起和张铁等均是一怔。
萧断,朝中六扇门二把手,人称白眉神断,一双铁掌纵横江湖十八年,未尝一败,擒拿悍匪大盗无数。
黄一鹤大喜道:“老杜,快快有请。”
话音刚落,一阵大笑自门外传来,一个瘦长身影眨眼出现在大厅之中。
只见来人约莫四十年纪,脸削瘦,两道白眉,双手过膝,一双眼睛如两把刀子般锐利。
萧断一见黄一鹤笑道:“黄老,别来无恙。”
黄一鹤摇头苦笑道:“想不到老夫暮年之人,还遭贼人陷害,劳烦萧神断了。”
萧断道:“黄老有事,萧断自是不敢怠慢。”说完目光看向原文起。
原文起急忙施礼道:“太平县令原文起见过萧大人。”
萧断点点头,径自坐下,此时自外又涌入十余名带刀捕快,萧断眉毛一立道:“三人守护大厅,其余守在山庄内外。”
十余人齐声答应一声,立刻转身而去。
萧断看着原文起道:“原县令,你这太平县这几年可不太平啊。”
原文起脸色一窘道:“大人,这天刑者端的是神秘异常,下官查察多年,也未曾有所发现。”
萧断冷哼一声道:“两年来整个太平县死于天刑者之人已达二十六名,也不知你们身为地方父母官平日都忙些什么?”
原文起还未答话,身后的张铁按耐不住道:“我们没本事,你身为我们的上峰为这事查了多年,不也是毫无所获吗,还好意思说我们,现在你们朝中来人了,我们这几个没本事的干脆走算了。”
王子野接着道:“再说了,这天刑者也不是只在我们太平县作案,凭啥埋怨我们哥几个。”
原文起急忙道:“张铁,王子野,住口,不得对大人如此说话。”
萧断听完,不怒反笑:“这俩小子倒是有几分胆色,敢对我如此说话,我喜欢。”
管家老杜此刻再次跑入道:“大人,孟相欢来了。”
原文起、张铁、王子野听了又是一怔。
孟相欢,江湖中号称江北第一剑,在两江王府三年一届的江湖拭剑会上力挫各路豪雄,夺得两江第一剑称号,还曾单剑独闯大周东南最大的马帮,败其总瓢把子费无常,全身而退。
黄一鹤笑笑道:“老夫以前也曾结交几个江湖义士,知道老夫有事,都来帮忙了。”
言语声中,一个长发白袍面色森寒的中年剑客缓步走入大厅。
“我没来晚。”
孟相欢说出这四个字便不再出声,独自在离萧断最远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萧断冷哼一声,黄一鹤微笑道:“相欢这脾气还是未改啊。”
王子野在原文起身后小声道:“老大,黄老有这两保镖在,咱们是不是多余了。”
原文起对王子野的话只做未闻。
管家老杜出去没多时,再次来报。
“大人,铁中信来了。”
这下原文起等人更是悚然动容。
鹤伴山庄外的怒龙江几乎流经大周整个南北,沿岸共有镖局一十六家,自组鹰扬大联盟,这个联盟的掌舵人就是铁中信,江湖中没有人见过此人出手,但是能让十六家镖局甘愿臣服之人,绝非易于之辈,故此,有传言称此人武功足以名列江湖前十名。
一个面如重枣衣衫朴素的大汉一步步从厅外走进来,众人均觉心中砰然一跳,此人往那一站,气势沉稳,渊渟岳峙,仪态非凡,萧断一见大笑道:“铁老弟居然也来了,这下萧某更放心了。”
铁中信一笑道:“早知萧大人来,铁某就不会来了。”
萧断道:“若非如此,你我怎有机会相见,待忙完此事,你我定要大醉一场。”
铁中信笑笑,冲黄一鹤一抱拳施施然坐下。
萧断此时心中纳罕,这黄一鹤的江湖朋友也太复杂了?
黄一鹤笑笑,安排老杜奉茶,大厅之中登时陷入沉默。
原文起坐在椅子上,明显看出局促,身后张王二人更是站立不安。
就在此时,厅外老杜再度来报。
“大人,玉虚观青峰真人到了。”
黄一鹤闻言立刻疾步走出,萧断一怔,随即也跟了出去。
厅中众人又是大惊,这玉虚观乃是当今大周国护国大教天机教的分舵,其掌教九霄大法师乃是皇上亲封的护国法师,一身法力深不可测,是不折不扣的大周第一人。
其门下弟子遍布大周各州府,大多身怀异术,不过素日从不过问江湖之事,青峰真人就是两江府辖内,玉虚观的观主。
不多时,一个仙风道骨、长眉垂腮的白发老道缓步走进大厅,黄一鹤和萧断跟在后面,笑脸相陪,在后面还有一人,一身道服,脸上尽是恨意,最引人注意的是,此人双手皆无。
黄一鹤弯着腰道:“一鹤小事,竟然惊动老神仙,折实心中不安。”
青峰真人很自然的在上首坐下,微笑道:“受玉师弟所托,特来查察这贼人底细。”
萧断笑道:“我这上司本来要来,因为又有其他案子缠身,所以我才来,不想他居然让老真人来了。”
原文起心中又是一惊,萧断的上司,六扇门的总捕头,玉千破,乃是天机教掌教九霄真人的大弟子,号称铁血无情,无案不破,手持皇上御赐金牌,有临机专断、先斩后奏之权。
原文起躬身施礼见过青峰真人,真人微微颔首,便闭上双眼,不再言语,铁中信和孟相欢也是保持沉默。
原文起回头道:“王子野,张铁,此处已不需你二人,到外面与其他兄弟守护吧。”
张王二人忙不迭的退了出去,二人心中无比压抑,早就想离开了。
黄一鹤开口道:“萧大人,这天刑者到底是什么来头,朝中六扇门查察多年竟然无果。”
萧断道:“当今江湖中,有两个组织最为神秘,一个是天下皆知的黑水宫,一个就是这最近几年冒出的天刑者,这天刑者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据说其宗旨就是四个字,替天刑道,不过这个刑乃是刑罚之刑。”
“他们在暗杀某人之前,都会遍发传单,细述被杀之人罪行,五年来,被天刑者暗杀之人已达二百一十七人,还有不少则是被其断手割耳的,都是小示惩戒,所杀之人据说都是地方恶霸和贪官污吏,故此民间还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做地狱判官,但是他们传单中所说罪行,多数为不可考证,或许另有目的也未可知,这天刑者自出现至今,还从未失手。”
黄一鹤嘿嘿笑道:“老夫若真如这传单所说,圣上早已砍了我的脑地不知多少次了,还等这什么天刑者。”
青峰真人道:“贫道此番前来,就是要查证这天刑者是否与那黑水宫有关联,这些贼子,乱杀无辜,扰乱我大周民心,已然惊动了当今圣上。”
双手皆无之人忽然道:“老仙捉住那贼子后,请交予弟子,弟子要手刃此贼。”
黄一鹤道:“良阳,有这几位英雄在此,你这断腕之仇一定会报。”
此人原来竟是那告示中所写的原YP县令何良阳。
萧断道:“何兄乃是我们之中唯一见过那天刑者的,不妨再将当日情形讲述一番,让这几位英雄也好有所预判。”
何良阳恨声道:“那还是一年之前,我在任上,收到所谓的审判告示,说要斩断何某双手,当时除了县里衙役,也请了几位高手在侧,一连守护了七日无事,众人也都放松了警惕,谁知就在第八日晚上,何某刚就寝,只感觉一阵寒风闪过,双手已无,而守护众人就在门外,居然毫无察觉。”
铁中信眉头一皱道:“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
何良阳苦笑点头道:“各位或许不信,在下确实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
孟相欢眼中星芒一闪,却没有开口。
萧断笑道:“相欢剑客听到江湖中还有身法如此快的人,是不是有点心动了。”
孟相欢哼了一声,没有开口,一只手却在腰间长剑上轻轻抚摸。
厅中众人皆不善于言辞,气氛不由变得沉闷,黄一鹤起身,在大厅地上一处俯身一按,厅中地面登时出现一个洞口。
黄一鹤笑道:“这是老夫多年前存储余粮之所,想不到今日竟然用上了。”说完走到洞口拾级而下。
众人走至近前一看,地穴很深,很宽敞,几颗明珠熠熠生辉,布置的是富丽堂皇,里面粮水充足,足够半年所用,哪像存储余粮之地,众人见了,口虽不言,彼此却都是心照不宣。
黄一鹤进去,抬头道:“这几日就劳烦各位了。”说完在暗室中某处又一按,地穴洞口立刻合上。
萧断看着青峰真人道:“黄老如此安排,可谓万无一失了。”
青峰真人笑笑,在椅子上一坐,不再言语。
原文起借口到外面看看,出的大厅,深吸几口气,里面几位都是自己这小县令惹不起的主,想走还没法开口。
山庄院内,张铁、王子野、东方弃还有其他三个天平衙役正与萧断带来的十几位捕快闲聊,众人心里都明白,萧断、青峰真人等在此,若是保护不了黄一鹤,江湖中能保护他的几乎也不好找了。
原文起一见立刻训斥道:“东方弃,还不与衙内弟兄在各处巡视,莫在此闲聊。”
一个相貌清秀,长得像小姑娘一般的小衙役一笑,两个眼角和嘴角就像是三轮弯月,嘻嘻道:“老大,咱们现在就是个陪衬,多不多,少不少。”
原文起怒道:“方不言,你这厮休得滑头,快到处看看去。”
方不言搂着一个眉飞两鬓、身材精悍脸色冷峻的衙役打了个哈欠道:“三哥,老大有令,咱们转转去。”
一个相貌平平、两抹微须的衙役的衙役跟在两人后面,向外面走去,这两人面如寒冰的叫秦力,后面的叫何一平,与张铁等人都是天平县捕快。
六人漫不经心的开始在山庄内转悠。
这鹤伴山庄占地极广,庄内绿树成荫,曲径楼阁,假山池塘,荷叶飘香,端的是一处好所在。
就这么苦熬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萧断走出大厅,赫然发现,自己带来的十一名捕快和东方弃等六名衙役挤在一块,还在熟睡,不由摇头苦笑一声。
一连三天,除了厅中几位高人,其余的都已熬不住了,最累的反而是黄一鹤,出来看了看,整个人都瘦了几分。
几位夫人过来想安慰几句,都被黄一鹤骂走。
又是三天过去,厅中的铁中信第一个沉不住气了,起身对萧断道:“铁某镖局之中,还有诸多杂事,想先行告退,有真人在此,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萧断摇头道:“这种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铁老弟还是再待几天吧。”
铁中信无奈,只好重新坐下。
厅外此时突然传来争吵之声。
“二哥,这都几天了,咱们哥几个在这干耗,衙门里的事不管了?”
“六子,别乱说,老大没开口,咱们就在这老实呆着。”
“二哥,那告示上说姓黄的享年六十五岁,现在才七月,难不成我们在这等到过年才能走?”
“就是,老大说黄大人钻到地洞中去了,说啥也不会出事,咱们在这一点用没有。”
“没办法,黄老乃是朝中命官,出了事,老大日子也不好过,再说,在这也不错,天天好招待,比县衙吃的还好。”
“那就继续耗着吧。”
“咱们这不叫耗,黄大人才是耗呢,耗子。”
厅中的黄一鹤听到争吵,无奈的冲原文起笑笑,原文起急忙走出大厅,对着张铁等又是一番训斥。
孟相欢起身走出大厅,独自在山庄内转悠,青峰真人则是依旧安然端坐。
原文起终于忍不住了,向萧断请罪,带着方不言回县衙走了一遭,就这么又过了三天,黄一鹤也忍不住了,跑出来和真人说了几句话才回到暗室中,只是苦了几位英雄和真人,日夜在厅中守护。
一直苦熬半月,除了原文起偶尔回到县衙处理杂事外,其余人等都是昼夜陪伴黄一鹤。
黄一鹤从暗室中又出来一次,已然是面黄肌瘦,一双眼睛黯淡无光,这隐在暗处的危险是最让人心累的。
原文起和萧断将颤微微的黄大人扶下暗室,宽慰半天。
青峰真人做的倒是稳当,让原文起暗暗佩服这位老仙,孟相欢最自在,独自在山庄转悠。
大厅外又传来张铁和王子野等人的议论声。
“拜托这位天刑者快点来吧,咱们也好歇会。”
“你说这贼人也是,人家黄老这么大的官,贪污几两银子,管他啥事,非得杀了人家。”
“老五,小点声,那告示说的也不一定就对,老大说了,是贼人掩人耳目。”
“就算那告示说的对,身为户部大官,贪污个几千两银子,多大个事,我大周这种事多了去,干嘛非得盯上黄老呢。”
“我看黄老这精神头也快不行了,只怕那天刑者还没来,自个就挺不住了。”
大厅中的青峰真人听到这番议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铁中信更是哈哈大笑,萧断则是不住摇头。
又过了五天,黄一鹤居然沉住气了,一直没露面,反倒是萧断沉不住气了,拍着暗室的洞口喊了半天,里面也没动静。
这下众人可都急了,这暗室从里面锁了以后,外面还打不开,原文起立刻命手下那个叫何一平的进来,何一平在黄一鹤原来开启的机关上折腾半天,终于打开了暗室,众人不由对这个长的相貌平平、两抹小胡子的捕快重新审视一番。
黄一鹤还在暗室中,里面一切照旧,就是多了一种东西。
水,满满的水。
黄一鹤泡在水里,脸色很安详。
水中还飘着一块树皮,上面刻着四个字---替天刑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