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暂挂天边,愁云惨淡,暮色将近,大地一片狼藉。
无尘用袖口擦掉嘴角的血迹,既然山魈来了,那猫妖自然杀不了了,无尘情知自己绝非山魈对手,但貌似他并没有恶意,所以便把宝剑插入剑鞘,因为巨大的境界差距不是武器能弥补的,把剑收起来,最起码显得自己心无畏惧。
山魈落地,然后抱拳道:“还望少侠再放她一马。”
“你直接杀掉我便是,何须如此,我早已不是你的对手了。”无尘虽处于劣势,身受重伤,依然昂首,自是气场十足。
山魈忙笑道:“少侠当日不杀之恩尚未报答,安敢如此!”
无尘听着山魈这么说说,不由得便对他产生了几分敬佩,但他也知道,猫妖是山魈心爱之人,这是必救的,所以无尘也没有勉强,便道:“你们只是山野精怪,不像那些天生就血脉强大的妖魔,能修到人身本已不易,况且,你们又机缘巧合化解了千年之劫,更应敬天礼地,若借此机会步入正途,他日说不定真可悟得大道,成为一方之王也未可知。”
无尘说罢,微笑着朝山魈拱拱手,又道:“还望劝劝她,不要再行不义之事,告辞。”
那对面的山魈见无尘如此气魄,不由暗暗思索:“此人剑法惊奇,且胸襟宽广,不拘一格,必为名家子弟,他日天下,必有其一席之地。”
且说无尘回家,父母一眼便看出无尘受了极重的外伤,便忙取药给无尘敷了,无尘便把事情经过给父母大致说了一遍,当听到无尘用疾风起手式破掉黑玉石印后,不禁称赞,毕竟他们没想到无尘已把该剑道练到如此地步。
听罢,张不归便感慨道:“想不到那山魈竟如此有情有义。”
是夜,无尘盘坐于床铺之上,开始仔细回忆今日那危险一战,他不断思考与推演那战斗过程,直至半夜之后,猛觉得灵光一闪,体内一瞬空灵,竟不知不觉进去了体境四度,要知道无尘现在尚未八岁,这种修行速度,实在太恐怖了,还有,最重要的是,无尘是极限体境,也就是说,他现在纯肉身的力量便有四千斤了,真可谓是名门之后,果不虚传。
第二日清晨,第一声鸡鸣响起的时候,无尘已经在院落里练剑了,且不说父母的药有奇效,加之无尘仅是外伤,再加上昨夜突破,无尘的伤竟已好了大半,现在只是胸前还有些疼而已。
无尘一直在重复练习疾风起手式,且一直只用一支剑,因为他此前感觉自己能力不够,所以便先练习一剑,现在无尘突破,感觉精力旺盛,仿佛全身有用不完的力气,索性便把两支剑都抽了出来,现在无尘感觉,如果再次遇到那猫妖,绝对可以徒手接下她那“血祭”后的黑玉石印,毕竟无尘已经体境四度。
晨光中,薄雾蒙蒙,露珠点点,只见无尘左手干将赤红如燃烧之火焰,右手莫邪雪白如冰冻之寒冰,双手之剑气场截然相反,也颇有一番感觉。
深吸一口气,无尘体会剑意,然后双剑同时划动,疾风起手式一摆,顿时,一左一右两股微微疾风迸发,真是凌厉异常,气势汹汹。
二剑起舞与只执一剑完全不同,格外耗费体力,不一会,无尘便大汗淋漓,虽然累,但他却觉得格外畅快。深吸一口气,无尘收剑于鞘,忙开始揣摩剑意,真可谓少年翩翩,意气浩然。
日头微微升起,浅浅上升的温度散尽了雾气,乾坤宇內,瞬间清明。东风扬起,绿叶之上,露珠被蒸干,庭院里,无尘自信而笑——剑起惊风雨,剑落灭鬼神。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和谐的静谧,仿佛旷野哒哒的马蹄,无尘听到敲门声,忙把剑收了,然后一边向木门走,一边问道:“谁呀?”
门外无人回答,伴随着无尘的问话,那敲门声便停了一瞬,继而又敲,仿佛敲门之人有些犹豫不决,无尘可懒得猜测这些猫腻儿,有人敲门,推开便是,是人是鬼,一眼便知。
门外竟是一位少年,面容俊俏且憔悴,黑发峥嵘但不整,眼睛犹豫却有神,衣服微冷,却忍着颤抖,正是江水寒,两三年了,他与无尘一样都长高了些,不过他明显没有无尘那么精神。
“水寒,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无尘问道,忙回头看了眼屋子,他可真怕母亲突然出来看见江水寒又来,忙拉着江水寒走出门外,不料无尘随意的动作也力量十足,那一拉,几乎把单薄的江水寒搞了个踉跄,幸亏无尘反应快,及时扶住了他。
“无尘哥哥,你可以教我武艺吗?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一样保护村子。”江水寒道,原来昨日他与几个猎人进山,恰好远远看见无尘与猫妖大战,之前在村庄,无尘与二妖也有过一次战斗,村里人也都知道,且都在默默感谢无尘的守护之恩,并且他们都认为无尘放山精离开是侠义所为,所以认为无尘非常仗义。
从某种程度而言,无尘已经成了他们眼中的英雄,在如此时代,巨大的英雄光环下,无尘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眼里,应该都是对的。
这江水寒自从丧母,便成了孤儿,自此便依附在别人家里,可是终究是村中农户,又有谁家的粮食富裕到了肆意施舍的地步,总而言之,江水寒这几年过得勉勉强强,就和天下所有的孤儿一样。
人都是有自尊的,愈是不堪、愈是脆弱的人,他就愈自卑,而稍微成熟的人便知道,自卑源于丧失自尊,所以愈是自卑之人,他内心的自尊心就越强,他们比任何人都失败,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渴望成功,就如此刻的江水寒。
所以,自他看到无尘大战山精时,他的心里就在想,如果那是我该多好,如果我是他,所有的人都会视我为英雄,我便再不会被人看不起。
其实这一回,无尘第一眼就看错了,他错误地认为,江水寒真的有那么伟大,为保护村子而学武。他不知道这只是他那颗脆弱的自尊心作祟,也许在江水寒心里,他是为了得到一个能撑起他自尊的优点罢了。
无尘认为,该放下的东西就不要奢求,否则就会徒增痛苦。他知道江水寒修道资质甚差,所以就决定让他死心,所以,话不由说得重了一些,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的位置,比如兔子永远要比乌龟快,就算兔子偷了懒儿,也不是乌龟可以追上的。没有翅膀是飞不起来的,就算一只乌龟日日夜夜都在梦想飞起来,它也逃不过失败的命运。”
无尘只是想告诫江水寒,他的意思是:既然自己不合适修炼,为何还要苦苦纠缠呢?无尘并没有否定勤奋的意思,许多事情,的确勤奋就可以做到。但是,一个侏儒就算饮尽良药,恐怕也仍是侏儒,他本可以把资源倾斜于他处,造就下其他方面的伟大。
听无尘这么一说,江水寒明显就是一怔,然后却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你是振翅的老鹰,而我,只是一只慢行的乌龟罢了。”
江水寒说罢,便转身走了,自始至终,他的头都没有仰起过,无尘看不到他通红的眼睛,也看不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能看到的,只是他那孤单的背影。
“你是振翅的老鹰,而我,只是一只慢行的乌龟罢了。”
江水寒嘴里一直轻声喃喃着这句话,无尘为了让他以后专注于生活,所以话不禁重了些,本来心中脆弱无比的江水寒如何受得了,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不断敲击着江水寒的脑海:
——你是振翅的老鹰,而我,只是一只慢行的乌龟罢了。
无尘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他觉得,修道与否还是早些解决的好,不然也不会说那么重的话,毕竟与其整日生活在幻想之中,还不如现实一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和和之风畅游天地,几朵桃花飘零于尘,树下的凉荫很长很长,只有些许的青草,依旧努力接引朝阳。这方天地依旧如此,任何人的悲伤与喜悦都与它无关。
无尘自然不知道,今日之事会给未来带来怎样的后果,因为他觉得这么做是正确的,所以考虑的就比较少,而另一方面,江水寒却认为无尘大错特错,根本是在看不起他……
无尘继续练剑,只见他剑尖不断带起阵阵疾风,看起来真是虎虎生风。无尘现在乃是体境四度,距离下一个大境界气境还有一段距离,无法到达气境,就无法融合天地精气,不能施展玄功之妙,所以说,二者间的天差地别,毕竟气境才是一切法术的基础,而无尘,距离气境,显然还有很长的路。
所以说,无尘的无极剑道,想要获得质的提升,就必须到达气境,虽然,这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但无尘依旧每日苦练,因为他相信坚持总会有结果,每一个招式,如果熟悉到了骨髓,能够随心而发,那便拥有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更何况,这本就是极为精妙与绝伦的剑道。
黄昏寂寞,淡淡的阳光落下,隐然暗示晚风将近,练剑完毕,无尘望着那天边若隐若现的星辰,不禁感慨:不知何时才能登临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