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夜没有声响,室内浅浅的呼吸几不可闻。
院边的围墙算不得有多高,以苏敏妤打小的熟练爬墙经验来说,翻过去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她还是搭了一架小梯子慢慢悠悠地攀爬着翻过去。
只见她最后以一个利落姿势翻身从墙头跃下,起身随意的拍了拍手上沾染的些许土屑,随即抬脚踩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踮了踮足尖从墙头土砖上取下一个竹篮。
这个时辰各家各户都已熄灯歇下,漆黑的夜色下朦胧的月光不大明亮,四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得清。
苏敏妤对这里的物品布置和摆放都很了解,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屋子门口方停下。
这院子本就不大,除开单独的小厨房,屋子拢共就三间,其中两间是卧室,而另一间则是宋家宗族祠堂。
不过说是祠堂,却只供奉的牌位却只有三座,乃宋衍的祖父祖母以及他娘亲的牌位。
虚掩的木门透出一丝光亮,明明灭灭的烛火将地上的影子拉的长长的,苏敏妤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动作极为轻悄。
这个点宋衍他爹多半都已睡着,但还是小心些为好。毕竟夜已深的,她一小姑娘‘半夜私会男子’被撞个正着,到时即便有理也说不清。
而且宋衍他爹是个读书人,重礼俗,尊古训,坚守君子为人处事之道,男女大防根深蒂固。最重要的还属那份固执与执拗,让人无可奈何。
不过这男女有别,千古不变是还有它的道理的。
唔~活生生的事实呐。
浓重的檀香扑面而来,苏敏妤下意识蹙起眉头,抬步进去将食盒放下却并未见宋衍,在屋子里略略扫了一圈,发现帷幔下的一角落里瞥见有人蜷缩在那处,双臂环膝脑袋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苏敏妤试探性的唤了两声,“谦钰……谦钰……”
那人动了动,微微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由于光线太暗他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大真切。
忽而一阵凉风刮过,摇曳的烛火颤了几下终是没能稳得住倏地熄灭,满室漆黑。
耳边突然听见他的一声低哼,苏敏妤心中一紧,不做多想疾步走去,中途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磕的她膝盖生疼。
没能顾及其他,摸索着走到宋衍跟前蹲下,抬手抚了抚他的发,说话时竟带着别样的温柔。
“谦钰别怕,别怕,有我在。”
素来傲娇的宋衍可以说是初生牛犊,成天摆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唯我独大的模样,好似将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可是啊,他却极怕黑。
是呢,很怕。
宋衍犹如一只受伤的困兽,她的靠近让人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苏敏妤抬起的左手额头抵在臂弯,低低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阿妤——”唇边轻轻呢喃着,却无后话。
这般脆弱又无助的他,好多年不曾见过了吧!
苏敏妤不禁陷入回忆。
……
宋衍年长她三岁,两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
八岁之前的宋衍乖巧又听话,别家同龄的孩子基本都爱玩闹嬉戏,唯独他总是拿着书本安安静静的温习。
他父亲宋启允与其母恩爱非常羡煞旁人,那时他父亲就已考过了乡试成了举人。
而他的娘亲温婉贤淑,端庄妍丽,模样生的极美,一颦一笑都透着一丝别样的风情。
那样一个才情婉转,又满腹诗书的女子,她淡雅如莲,清丽而又脱俗,怕是整个梁州城都没有几个女子能之相比。
她有她的柔情蜜意,却只肯为一个唤作宋启允的男子倾倒。
同宋启允成亲之后哪怕日子再辛苦,她也依旧满脸幸福。明明有更好的选择,让自己过的更好的选择……
苏敏妤觉得这大抵就是爱吧,就像娘亲个爹爹一样,深爱着彼此,不离不弃的深情与眷恋。
可是呢,她的一生却很短暂,大概真是应了那句‘天妒红颜’吧!
宋启允省试那年,她生了大病久不见好,看病抓药从未断,身体却仍是一日不如一日。
平日邻里帮衬了不少,可她不愿事事麻烦别人,身体稍稍有点气色都会忙活起来,她说要多攒点钱哪怕有一日自己不在了,宋衍和他爹也可以过的好一点。
尚在病榻之时曾有人劝她,托人捎信告知离家赶考的宋启允,她却固执的拒绝说没事,不想让他分心之类的话。
可宋启允这一走却数月,其间除了书信报平安之外竟再无只字片语,她等啊等,从初春等到了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