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夷同学有一双灵巧的金手,每每回禁渊,只要不是伤的太过惨烈,没法动手,都会帮夙渊做几个风筝。这些制作时需不带任何灵力的风筝,可以透过禁制的隔离,方便偶尔被夙渊放养出禁渊的兔子叽叽与夙渊联系。
夙渊在自个儿家从来不客气,凑到火炉边,去瓜果盘中挑了几个橘子扔进火中,一屁股坐在火炉边,倚着茶几,认真看着昌夷是指灵巧飞动。虽然夙渊在禁渊就见过两人,但她还是觉得青阳和昌夷就是书里说的那种六界少有、英姿勃发的逸群之才。书中男神的众多标配中有一项是一双指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青阳和昌夷就是这样,好像手中握着乾坤万物,翻掌便能扭转天道轮回。
“不想出禁渊,嗯?”昌夷埋头干活,陈述着事实。
夙渊点点头,“出去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和你与青阳不同,你们本就是属于外界。在外面,你们有自己的亲人、朋友,甚至是对手,而外界的我什么都没有。出了禁渊,我都无法确定自己能否通过纸上得来的知识穿越大半个仙界找到你和青阳,而且外界那么复杂危险,你和青阳比我厉害多了,都常常重伤得差点死去,我这种灵力几乎为零的从荒莽禁渊来的乡下土冒不得分分钟被秒?”
“明白了。”昌夷沉吟片刻,似是决定了什么。
“青阳告诉我,禁渊的禁制终究会消失的,所以你也不用花很多灵力在维持这个破禁渊上。阿昌,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有时候我很期待禁制的消失,可以去体验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活,去见识书上说的仙魔精怪,虽然那种生活凶险万分,可我就是心贱贱的、痒痒的。有时,我又不想改变现在的安宁,虽然窝在禁制也是一穷二白,但我不用担心遇见妖兽,害怕被仙魔大战炮灰。”
昌夷将竹条抛光,其上裹着一层薄薄的蝉纱,以防竹条扎手。“我当初能进到禁制,纯粹是一种机缘。否则,便是百位上神合力也难撼动禁渊屏障半分。三千年来仙魔之争频繁,对禁渊多少有些影响,我看,没有上神的灵力冲击,禁制一时半会儿不会破裂,你现在多看看仙魔十洲的地理物志,他日出禁渊,也不会一无所知。”
“嗯嗯,知道呢!”夙渊用小铁铲刨了刨火炉,刨出两个烧红的橘子,“咦?阿昌,你带了木炭呐?真好。”用铲子将两个活着炭灰的橘子递到昌夷面前。
昌夷瞪了夙渊一眼,从身后抛出了半本烧坏了的小说。
夙渊有点敬佩小说书的持续燃烧性,她出门前扔了进去,到她和昌夷回来也才少了半本。“以后这种无用小说,少看,”昌夷也省得教育这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直接发话命令。
“哦哦!”夙渊有求于人时向来答应爽快,眼瞅着昌夷放下竹制骨架,帮她剥烫烫的橘子。夙渊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盯着果肉,一旁不知何时终于回来的兔子叽叽看她那馋样都觉得丢人。
热乎乎的橘子肉到手,夙渊也不计较叽叽的鄙视,扔了几瓣,橘子跟兔子化敌为友,由于昌夷送的随身空间够大,昌夷同志的心地够善良,一人一兔吃起来就没节制了。夙渊和叽叽的友谊从来都是从食物开始,因食物结束,反反复复上千年,完全可以洋洋洒洒书就一部吃货的革命友谊史。
昌夷的几个风筝骨架快成型了,夙渊拍拍圆滚滚的肚子,从昌夷送的空间手镯中拿出布帛笔墨,倚着肥兔叽叽画美人。
多年来,傍兔独居的夙渊有一大爱好:“画花画草画叽叽”,知道昌夷暗恋仙界第一美人悠荼后,爱好就变成了“画花画草画悠荼”。每每看到昌夷透过风筝思美人而不得的表情,夙渊抱着灰毛叽叽笑得格外开心。
果然,君子不可当面揭人短,昌夷怒了。
“要走啦?”夙渊画完第五幅“美人醉卧倚君怀”。
昌夷点点头,替夙渊裱糊好第五只风筝,“有些事还得赶回去解决。不要担心禁制的事,若真有那一日,你出了禁渊、身负灵力,比一般人还要强些,到时候记得通过手镯来找我。”
夙渊称是,虽然矮了昌夷近两个头,还是努力拍拍兄弟的肩膀,安慰道:“在外界好好赚钱,不怕勾搭不到妹子。何必盯着一个悠荼跟仙界千千万万的男仙们过不去。兄弟,记着:只要票子多,后宫三千也不多,只要身材好,环肥燕瘦任君找……”
话没说完,拍着肩膀的手忽然没有着力点,昌夷一个闪身,黑着脸消失了。
“我还没说完呢,他小子就跑了。叽叽,又只有我们俩了。”夙渊刚想抱着灰毛叽叽伤感伤感,可肥兔早有准备,舔了舔爪子,屁股上的毛球尾巴一扫一扫,在夙渊抓住前跑开了。没有了倾诉对象的夙渊吸吸鼻子,只得收拾起风筝,老实爬上书架找《地理志》打发时间。孤独并不意味着脱离世间,只是我们常常需要留一块天地容自己成长,帮自己成长。
叽叽在禁渊边界找到了昌夷。
“你这样修修补补根本就是无济于事,外界的混沌之力不过百年就会消失殆尽,用禁渊的混沌之力去填补再说难免,逆天而行不会有好结果的。”叽叽兔脸肃穆道。
“呵呵,你倒是个好奴才,看来你是打算一直这么当只家兔下去了。回头告诉你主子,我会让夙渊有走出禁渊的那一天,但是我们不能逼她,夙渊还是个孩子,我们得给她时间,让他别忘了,夙渊救过他,不论是仙是魔,都不能忘恩负义。”昌夷冷声警告着。
“她是孩子?她已经上万岁了,说不定比你都要大得多,换做凡人,都不知生死几世了,在禁渊,她就永远无法成长,永远都是个十四岁的丫头,只用复杂的环境才能磨练人,只有外界才能让她成长。若不是看她救过青阳的命,我会出现在禁渊?并且,我不是谁的奴才,一切凭心,只因为我乐意。”叽叽反驳着。
昌夷得到叽叽的承诺,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天已渐黑风雪起,叽叽回望阁楼,阁楼中亮起了灯火,它能看到屋内人正站在窗边向外呼唤,像在找寻着什么。兔子灰色的毛发已于风雪夜幕融为一色。夙渊在阁楼边放起了风筝,风筝中美人手捧莲花处吊着一盏小灯,由灵力护着可彻夜长明。“圆子,快点长大吧,我会陪着你遍历十洲的。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勇敢,单挑昌夷,叽叽不败啊。”
经过昌夷修补的禁渊很快冰雪消融,几夜间已是草长莺飞,桃李芬芳之季。夙渊整日被叽叽压迫着白天游山涧花谷尝百草,夜里挑灯看卷聚元神。
夙渊觉得每个人都可以是学霸啊,关键是身边必须有一只见你偷懒就喷火惩戒的兔子。
在此高压学习下,夙渊也提出来几个疑问:书中描述的十洲远在海外,相距千里,各有各的万千气象,然而夙渊却能将这些地质气候与禁渊中的某种景致相匹配,而那些所谓的千年不见,万年得一的珍稀植被也仅仅是禁渊中成簇成片的普通花木,说好的千金难买呢?这金子也太好赚了吧。
最后夙渊得出了一个令她异常兴奋的结论:她的禁渊就是个微缩小世界,一个广阔无边的聚宝盆。如果禁渊终有一天要消失,她现在做的一件是就是同叽叽一起多捞仙草灵芝,多攒这些金不换的宝贝,放到昌夷给的随身空间内,等到出了禁渊的那一天,就是她夙渊和叽叽发财致富之时。到时候,害怕没钱吃不都肉?
有了这层心思,一人一兔的学习决心更加坚定了,本着“抓大放小多留种”的原则,年复一年扫荡禁渊的每一处角落。好在昌夷出手够阔绰,不光送了个冬夏恒温的衣服,还送了个足够大的空间,眼看着堆积如山的灵植,夙渊做梦都能看见无数小金人在向自己招手,她对于离开禁渊后险象环生的世界也不再如最初般恐惧,偶尔还去瞅瞅悠荼仙子的新鲜八卦,小日子过得甚是惬意。
世间最开心的时候,可能不是你在享受着什么,而是你的生活虽然与以前没有任何变化,但你能预想到即将到来的美好享受,开心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就这样,满怀期待的夙渊和叽叽又胖了一圈。
夙渊估计禁制还能够维持个百八十年,但人算不如天算。三年后的一夕间,禁制悄然破裂,禁渊随之消失。当时一身男装,还在熟梦中会小金人的胖妞夙渊被消失的禁渊直接抛在了悠荼仙子月宫的后院。
夙渊是被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抓淫贼”金梆子声吵醒的。
星辰环绕的月宫,琼楼玉宇间,桂影斑驳,悠荼上仙是仙界十大家族中青丘九尾仙狐白帝的独生女,是仙界新一代的佼佼者,被天帝赐居月宫。
月宫的三重宫殿内有无数宫女日夜巡逻,就这样,睡眼惺忪的一人一兔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众仙子明晃晃如雪片办飞来的剑影吓得举手投降。
“仙,仙女姐姐饶命,饶命啊!”夙渊生平第一次看到迫近的带有杀气的剑锋,感觉一瞬间自己已死了三百遍。
“停。”领头的青衣仙女看到对方如此不济,战斗力实在是跨越百千个阶级,忙叫停进攻的众仙女。仙剑虽已入鞘,但剑气扫过,夙渊抱着叽叽在地上滚了三滚,慌忙躲闪间还是伤了脚踝。
夙渊在禁苑数千载,禁苑就是个原始荒原,独她一人生于天地,哪受过刀剑的伤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到怀中叽叽的兔毛里。
“师姐,这就是个懦弱的鼻涕虫小子,实在不像能闯入后院的淫贼。”一旁一位粉衣仙女不耐地看着邋遢矮胖的夙渊。
“先关入冰牢,待悠荼上仙决断。”青衣仙女也面有不豫,命令手下后,便现行离开向悠荼仙子复命去了。
就这样,夙渊刚从一个渺无人烟的禁苑出来,不过片刻,就又被扔入了万籁俱静、晶莹剔透、无棱无边的冰牢中。
南山,南华星君府中,南华星君双眉紧拧,一手捻须,一手执子侧敲着棋盘,棋盘上黑子被白子死死的压制在西南一角。星君忽然灵光一闪,“啪。”黑子一落,瞬间盘活全局,攻守易势。
“哈哈,我这一手逆转乾坤如何?玄逍,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哈哈!”南华星君剑眉飞舞,拍手对着面前清新俊逸的白衣青年大笑道。
“被我让三子,走到一百七十三步终于和棋,南华,你的棋艺确实长进了。”白衣青年温润儒雅地呵呵一笑,执起白子便要落下。
“你,赢不了我就拿话挤兑我。……怎么,出事了?”预想中的白子并没有落下,南华看到:玄逍略略一顿,数历仙魔大战、万年波澜不惊的星目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倏忽间,南华以为自己看错了,玄逍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伤感,这是那个风度翩翩、雄韬伟略、杀伐天下的天界太子有的眼神吗?定是自己老花眼了。
“终于出来了。”
“什么?”南华向来不喜欢猜谜。
“啪。”玄逍落下一子,掐了南华的救命之路;“你输了便替我办件事吧。”
南华看着又陷入危局的棋面,心有戚戚,被这腹黑的主子算计,自己有的选吗?
天界太子玄逍是六界伟光正的标杆好领导,可亲近的属下都知道,这位爷就是个披着金光闪闪大龙皮的黑心黄鼠狼,给人派活纯看他太子殿下的心情。南华小心翼翼地看着玄逍,想象着惨兮兮的自己又会接到什么样的破差事。说到底,自己还是他叔叔一辈的,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仙。
“你这南华星君府,确实冷清了些。”
“啊?”南华实在跟不上太子殿下的思路,只听得玄逍低声一笑,细长的凤眸里漾着漫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