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朔日,亥时。
慕舆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今夜要出事!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是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越想越烦,越烦就越睡不着,干脆起来不睡了,披了件单衣就出门巡视去了。
今天是朔日,看不到月亮,天空晦暗深邃,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清秋露重,暗夜萧索,气氛十分压抑凝重。
来到宫墙上看着高远深邃的夜空,慕舆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那种强烈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今夜绝对不简单。
***
太原王府,
慕容恪端坐在王座上,闭目养神。下面跪着十几名传令的斥候密探,全都在安静的等待着时间。
只有漏壶“滴答”“滴答”……的漏水声,如此紧张的时候,在如此寂静空旷的的大堂里,声音穿透力极强。
一声一声地透过耳膜冲到大脑里,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几百倍,震得脑仁疼。
“吭啷”漏壶里的箭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时候到了,慕容恪睁开眼睛。
“传令吧。”慕容恪很平静地说。
“嗨!”十几名斥候同声应和。分头下去传令去了。
中阳门大营,
中领军将军皇甫真已经准备好了,早已命左卫步军营悄悄包围了常平坊,封锁了一切进出道路。
阳府的三百府兵也潜伏在慕舆根的太师府周围,只等命令一下就可放火。
宫城,越骑营驻地,
皇甫信把四千兵马全部集中到一起,吩咐下去,只要命令一下,马上出动制造混乱,接应慕容暐。
讲武城,
傅颜将军全身披甲,钢刀生寒,虎目炯炯有神。在五千军士面前来回走着,前面就是通向铜雀三台的转军洞洞口。
慕舆干是被愤怒的兵士从床上光着屁股拖出来的,讲武城的四万大军重新被傅颜掌控,绝对效忠于慕容暐
时间到了,传信密卫将命令交给了几位将军。
最开始是左卫长水营开始暴乱,右卫的步军营和射声营全军压上,开始弹压,由于慕舆根的命令尽量不动手,所以右卫两营非常克制,并没有还击。
但是局势越来越失控,长水营开始列阵冲锋,右卫的防线渐渐被冲开,消息上报到慕舆平那里。
“妈的,我就猜今晚有事,还是这帮狗崽子。命令射声营、步军营开始还击,绝不能让左卫冲出大营!”慕舆平吼道。
“可是,将军三思啊,他们毕竟还是我大燕的将士啊。”
“思个屁,现在他们长水营就是叛军,如果我们不能将长水营的叛乱镇压下去,接下来其他左卫都会造反的!但时候整个邺城都会变成战场!明白吗。快去执行!”
“嗨。末将领命!”那个校尉马上下去传令。
“来人呐,马上让右卫越骑营、屯骑营、长水营的三位将军过来!快去!”慕舆平对着传令兵吼道。
“嗨。”
“还有,马上把太师请到宫中,今晚有大事发生。只有在宫里才能护他周全!”
“嗨!”
不一会右卫屯骑营将军伊楼越和长水营将军步六孤麟烨就都过来了,而越骑营主将皇甫信没来,慕舆平知道这事糟了。
心中暗叫不好,当初左卫有变乱迹象的时候就该控制住那小子,当时没多想,现在皇甫信一定是要造反!
“伊楼将军的屯骑营一定要守卫好宫城,严防有人偷袭。尤其是铜爵园那边。”
“嗨。”
“步六孤将军,你马上带一千人马去相国府接应太师,务必把太师安全地带到宫城!”
“末将领命!”
“快,一定要快。”
慕舆平心中着急。
皇甫信早就安排了两千兵马在相国府外围埋伏,只要有人前来接应,必叫他有来无回!另外两千人马就守在后宫之前,负责接应慕容暐。
不过等到步六孤麟烨带人到了相国府才发现,慕舆根早就出门去太师府救人去了。等他想要回去复命才发现早就被包围了。
而慕舆根之所以不顾危险也要去太师府,是因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宝贝儿子正在太师府中宴饮作乐,醉生梦死!
慕舆根是正在熟睡的时候被人叫醒的,那人安排的护卫太师府的侍卫,慌慌张张冲到慕舆根的卧室外高声喊道:“太师,太师,太师,快醒醒,快醒醒,太师府不幸失火,火势太大根本控制不住了!太师!”
惊得慕舆根从榻上跌下,马上披上衣服起来,跑到室外,对着那人道:“太师府被火烧了?快说!”
“启禀太师,太师府厨房用火不慎,走了水,近期又天干物燥,秋风正劲,风助火势,根本控制不住啊!”
“大半夜,厨房怎么还在用火!不要谎报,诓骗我!”
“额~”
“快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太师,是世子在宴请宾客!”
“什么,这个逆子!快带上人跟我走。回府上救火。快去通知下去,相国府全部人等都起来,马上去太师府救火!”
“嗨!”
慕舆方战败归国,本来就心情郁闷,再加上慕舆根自然少不了训诫儿子几句。所以慕舆方心里更加气愤难当,整天赌气不理会慕舆根,天天放纵自己,更加骄奢淫逸。
后来慕舆根把慕舆方带到相国府安置,可是相国府是军国重地,清净有序,规矩庄严,慕舆方这个泼皮无赖自然住不惯。
所以只要趁慕舆根不注意,就会偷偷溜回太师府和他的姬妾厮混,夜夜笙歌。
慕舆根虽然知道了他的事,但是也舍不得再训斥宝贝儿子,只能命人加强了太师府的护卫,好好保护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本来太师府火起,慕舆根感觉有些不对劲,打算只让手下校尉带人去救就可以了,这下听闻儿子还在府里,当时就乱了方寸,不在多想其他,带着人马就回了太师府。
一路上遇到了左卫好几支队伍,道路拥挤,杂乱不堪,耽误了很长时间,但是那些人都是说要去太师府救火的,慕舆根着急,也就没多想,只能一个劲地催促人马快走。
等到了常平坊外就看到整个常平坊火光冲天,热浪袭人,烧的半个夜空亮如白昼。
看到这样的景象,慕舆根,脸吓得煞白,当下不顾一切就要往火里冲。
手下人眼疾手快拦住了他,把他扯住,慕舆根别看人老了,可是劲还不小,三个侍卫才把他按住了。
“太师,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方儿,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方儿~”慕舆根一阵嚎哭。
“父亲,我在这。我在这!”慕舆方远远的声音传来。
原来这慕舆方早在火起之时就跑了出来,身上一点儿伤都没有。
慕舆父子抱头痛哭。
*****
傅颜带着五千人马通过转军洞到了铜雀三台之下。
台上只有几个右卫的小兵看守。
傅颜一挥手几个老兵冲上去,很快就把右卫的小兵解决了,铜雀三台重新被忠于皇帝慕容暐的大军控制。
一千人马留守三台,两千人马在后方偷袭镇压金明门大营的右卫两营,傅颜亲自带领剩下的两千人马悄悄逼近宫墙,准备进攻内宫城。
“方儿,跟我走,咱们回相国府,这里不安全。走。”慕舆根道。
“嗯嗯,儿子听您的。”
“太师~,来都来了,还走什么,不如留下来喝杯茶吧。”慕容恪骑着汗血宝马,身披甲胄。
看到慕容恪,慕舆根下意识地把慕舆方护在身后,道:“来人呐,列阵迎敌!”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边只有百十人了,其他人都不见了。
“什么,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慕舆根都抓狂了。
“太师很惊讶吧,你的人呢?就这几十人你怎么列阵,怎么迎敌,怎么和孤斗!”慕容恪勒住战马,神闲气定。
“太原王。不要忘了,孤还有数万大军,你抓住我又能怎样。”慕舆根有恃无恐。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看看这是什么!”慕容恪一挥手,手下一个士兵从后面扔出了一个头盔“太师,这个头盔你不会不认识了吧,这是谁的呢?哦,孤一时还想不起来了。太师知道。可否为孤解惑。”
慕舆根当然认得这是谁的头盔。这是自己的二弟慕舆干的,看到慕容恪大局在握的模样看来讲武城已经被控制了。少了那四万大军的外援,大势已去。
“你,你把我二弟怎么样了,你不会~。”
“不会,杀他,脏了我大燕儿郎的宝刀,更何况国法在上。纵然他罪不容诛,我也不会为泄私愤,胡乱取他性命!”
“好。孤败了,不过孤不后悔。”慕舆根释然了。
“死不悔改,来人呐,把他们抓起来!”
慕舆根始终想不清那晚他起码带了一千人,怎么到后来,竟然只剩几十人了。
其实是一同救火的那几批左卫,趁行军混乱解决了慕舆根的人马。反正人喊马叫,场面混乱,慕舆根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人马。
而此时身在宫城的慕舆平正着急上火,焦急地等待宫外的消息。可是过了许久都没人来上报,心里知道坏了。
解决掉慕舆根后,慕容恪马不停蹄赶到宫城,站在司马门前。
“慕舆将军。外围已经被孤解决了,你现在还要负隅顽抗吗!”慕容恪号令一下,宫城四方星火不计其数,隐约可见军旗刀兵。
慕舆平知道这时候再抵抗就没有意义了,便下令不必抵抗,全军投降。
“开宫门!”慕舆平狠狠拍了拍宫墙。
第二天慕容恪便重新站在了百官之前,慕容暐端坐在宝座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慕容暐一挥手,身边的魏常侍宣读了处理叛贼的制书:
慕舆根逼宫谋反,论罪当诛,判腰斩,当即执行。慕舆方丧师辱国判斩刑,当即执行。慕舆干与叛贼同流合污,为虎作伥,判斩刑,秋后问斩。慕舆平弃暗投明,作恶不深,褫夺爵位官职,判流刑,发配北境戍边!元凶巨恶已除,其余从犯,着有司审判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