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马上的慕容霸很烦躁,他的脸已经被树枝划破了好几道,但是作为将军怎么能下马。进山的路又窄又陡,仅容一人通过。慕容霸手下的一万兵马只能一字排开,牵马通过。
山高林密,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林中阴暗无比,根本无法观测时间寻找方向。慕容霸只能凭着感觉,带领人马前进。
部队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居然还没有走到头,前方斥候一点消息都没有。慕容霸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等到感觉又一个时辰之后,慕容霸猛然发现这山上的树不对劲,自己很有可能着了其中的道。
再一看四周雾气弥漫,十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身边只跟了百十个士兵,其他人马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
“传令兵!传令兵!”慕容霸骑在马上吼道。
“卑下在。”
“吹号喊人。”
“嗨。”
呜~呜~呜呜呜呜~,很快其他地方也稀稀落落地传来了响应的号声,听着最近的有个百十米,最远的竟然是五里开外了。
还没等慕容霸发火,一支飞箭破风而来,慕容霸侧身一躲,那箭直接射透了后面的号兵,没地半尺。
马上树林里就响起了“沙沙~沙沙”的声音,明显有人活动,听这稳健脚步声绝不是善茬,看来是埋伏已久。
慕容霸只觉心中一震,暗叫不好,刚才自己不该吹号的,刚才虽说敌暗我明,可是这山中大雾,敌友莫辨,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自己这一吹号角不就暴露了所有队伍的所在之地吗,如今敌人要动手了。
虽然心中暗叫不好,但是慕容霸还是很稳得住的,马上叫身边士兵围成一圈保护自己,朝着最近的一支队伍走去。每走几步就有士兵被箭射中倒地,或者掉进陷坑,又或者被大雾中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的一根绳子拖走。
慕容霸明白绝不能停下脚步,不过死几个士兵罢了,只要自己活着就行,而且自己有一万人马,文氏绝不可能短时间内消灭所有燕军,只要自己重新聚集哪怕只有一半的人马,这场仗的结果还是他赢。
但是战场情况并没有给他任何希望,恐惧在他的心中急速蔓延开来。从越来越小的哀嚎声来看,他并不是在朝最近的队伍走去,而是越走越远。看着身边的人马越来越少,慕容德心急如焚。
听着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慕容霸第一次感到害怕,就像被逼到绝境拔去爪牙的野狗,没有狼的野性与凶狠,只能瑟瑟发抖,等死。以前有一大群野狗跟随,才能耀武扬威,如今被人围猎才懂得畜生永远是畜生,就算能借着人一时的不慎咬上几口,可最终还是会被活活打死,连渣子都不会剩下。
以前他可以带着一群野狗冲着汉人狂吠,可是当汉人组织起来,同仇敌忾的时候,将唤醒华夏的精气神,气吞山河,野狗只能变成猎物,任人宰割。
不远处的树上,一支箭已经瞄准了他,嗖~的一声,慕容霸没有时间反应,但还是下意识一侧身,箭只射中了他的左肩。
他赶忙捂住伤口,挥刀斩断箭杆,俯身贴地滚了好几圈到一棵树下,等他再回身一看,身边仅剩的十几个士兵已经全部阵亡了。
来不及处理伤口,刚一露头,想探查一下情况,又一支箭贴着面皮擦了过去。慕容霸不敢出头了,第一次感到害怕,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的祖平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高手,绝对身经百战,自己三次自认为是必杀的箭都被他躲了过去,碰到硬茬了。
再一忖度,刚才看那人的装扮是个将军,身边士兵吹号事全军响应,难道是慕容霸。祖平心中一阵激动,咬的钢牙咯咯作响。
这狗贼手上沾满了我汉家百姓的鲜血,文氏坞就有几十户人家是被这狗贼屠城后逃亡来的。如今落到自己手上,要是跑了这狗贼,自己如何对的起文氏百姓。
祖平收起弓箭,心想:这狗贼号称一柄大刀无人能敌,今日叫你知道知道你祖公的手段。
虽然祖平惯用的武器是长戟,运转如风,虎虎生威。其实是因为祖平好骑马,文氏马队纵横淮上,马上作战还是长戟顺手。但是这不代表祖平的刀法不好,其刀法略胜用戟。
“狗贼,你敢出来与我较量一番吗?不要当缩头乌龟。”
“好,今日非叫你这汉奴横尸当场。”
说完两个人同时跳将出来。
慕容霸大刀上扬示守,祖平双手持刀要攻。看到那狗贼的起刀做防守状,祖平心中信心更振,抖擞精神,大喝一声,攻了上去。
慕容霸刚才受伤,如今形势危急,心气自然泄了大半,真刀真枪地比试对攻,自然心中胆寒。
二人你来我往,不过瞬息之间便交手数合,刀锋相碰,金鸣铮铮,祖平攻得正大光明,刀锋大开大合,慕容霸守得滴水不漏,运转小心翼翼。
只是慕容霸是逃亡之人,刚才左臂有被伤,心中寒气上涌,很快便大汗淋漓,体力不支。而祖平热血沸腾,越战越勇。
慕容霸一个不小心,手劲弱了一分,被祖平找到破绽,奋力一刀震落了慕容霸的大刀,刀尖反手划过一个圆弧,往里一刺然后上撩从慕容霸的腹部一路划到了脑门。
祖平回身收刀。
杀人无数,双手沾满我汉人鲜血的,跋扈嚣张的燕贼前锋将军慕容霸,身子一轻,跪在当场,血喷如瀑。
祖平仰天长啸:“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壮怀激烈,声震长空!
*****
慕容霸的死讯传到燕军济阴大营,慕容垂心中一惊,猛的从主座上跳起,揪住那名传讯燕军的甲领,怒视那个士兵,眼里几乎要喷出烈焰,怒声质问道:“汝说甚么,霸将军死了,胡说,敢传谣言我杀了你”。
那个传讯士兵被慕容垂吓傻了,颤抖着声音回道:“不敢欺瞒大王,霸将军确实中了汉奴的奸计,阵亡了。一万人马只逃回来不足两千人,都尉以上的大燕勇士全部殉国。”
闻听此言,慕容垂心中丧气,手上劲道松了下来,那个传讯士兵便掉在了地上,挣扎着起来,跪在那里。
慕容垂失意地拖着脚步回到主座,无力地跌坐了下去。眉头紧锁,面有戚容,不一会便嚎啕大哭,嚎道:“霸公,霸公,如今竟先我而去,故人殆尽。日后谁来护我周全?谁来为我牵马?谁来行我军令?”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帐下慕容部诸将都被慕容垂的悲痛感染,尽皆掩面垂涕。
这慕容霸自从军以来便跟随慕容垂,行军打仗,从来都是一往无前,拔阵摧锋,平时在慕容垂身旁随侍护卫,多次在危急之中救下慕容垂,多年军中袍泽,名虽主仆,实是兄弟。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八千多人死在那里慕容垂倒是不在意,关键是慕容霸死了。
自己的手下自己知道,慕容霸虽然莽撞好杀,但是悍勇绝伦还是颇有些智计的,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如此看中他。随自己东征西讨十几年,从来没有失误过。
文氏是块硬骨头,慕容垂心里是有数的,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次就算战败也不至于损失那么多人。慕容霸带领的一卫人马虽然不全是慕容本部主力,可是还是有两旅的本部兵,和三个旅的宇文部、段部人马,绝不是一般的小部杂牌军。慕容垂是真的没想到,一万人马就回来了不到两千残兵,还折了数员大将,可谓惨败。
慕容霸跋扈嗜杀,是屠戮我汉家百姓的刽子手,有此下场,实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慕容垂大哭之后心中愤恨交加,当下就升帐点将,校阅大军。传令全军缟素,为慕容霸服丧。又命蠡台驻军再拨一万人马,火速开拔前来支援。
慕容垂头系素带,身着白袍,面有戚容,面对全军大声吼道:“先锋将军慕容霸,为汉奴奸计所辱,不幸阵亡,八千大燕儿郎丧于东山,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我堂堂大燕,天威煌煌,安能受此奇耻大辱!今日全军开拔,踏平文氏,屠尽琅琊!”
“踏平文氏,屠尽琅琊!”两万大军同声应到。
“开拔!”当下慕容垂翻身上马,挺枪纵马飞驰军前。不到一日两万大军便赶到东山之下。
顺着大路往前看去,一路之上,斑驳狼藉,残肢断臂,尸枕道旁。那慕容霸的尸身悬挂于路中间的一棵老树上,已被乌鸦山隼啄得面目全非。身上还挂着一张帛带,上写:“胡虏狗贼,已伏诛矣。”
慕容垂一看如此光景,心中不忍,便要纵马前去解下尸身。
身边副将一把拦住慕容垂,道:“大王小心,恐汉奴有诈!”说完便挥手派去几名士兵解下了慕容霸的尸身,抬到慕容垂眼前。
慕容垂伏尸大哭,身边诸人也被感动大声哭喊。手下将军校尉看慕容垂哀恸不已,心中恐其哀伤过度伤了身体,一齐劝慰慕容垂收拾心情,剿平文氏要紧。
看着慕容霸的尸体,慕容垂指天发誓,狠狠吼道:“霸公,我必让文氏全坞为你殉葬!”
命人把慕容霸的尸身抬到后面去,好生保管收敛。待破文氏坞后再下葬。
慕容垂稳住心神,镇定下来,下令全军后退五里,选一处平地扎下营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