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贝勒府里,还是那张,南初的床。
宜妃对我说的那番话,话音就像刚刚才落下一般,脑袋里清晰的回放着她说出的那些“语重心长”的警告。
我睁着眼睛,看着桃粉色的帐帘,一时跟不上我已经不在宗人府的节奏了。
“小禹?”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我忙回过神,一瞬间以为自己又穿越时空回到了二十一世纪,但是随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我的床上没有这么古典的帐帘。
我看像坐在我旁边的人,这个人正关切的看着我,额头上包着雪白的布条,他是皇九子爱新觉罗胤禟。
他微皱着眉头,开口道:“你醒了?”接着看了看我的下巴,又道:“你下巴已经消肿了。”
我感觉了一下,没有疼痛感了,然后张嘴就问道:“我们是不是没事儿了?”
白糖点头微笑道:“是的,没事儿了。”
我一皱眉,又道:“如果我们没事儿,那福儿就有事儿了吧?”
白糖叹了口气:“她本该就有事儿,她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道:“那她……”
白糖接过我的话,神色有些沉重,道:“福儿服下毒药自尽了,自尽之前写了一封血书,说这事儿其实都是她凭空编造的,她的目的就是想报复你……”说着,看向我。
我眨巴着眼睛重复着这三个字道:“报复我?”
白糖点点头,语气轻缓:“她说报复你对她不好。”
我一笑,只是自己都不知道这笑为何意。
白糖蹙眉道:“仅此而已。”
我心说:真是死都不让我心里好过啊!
可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死了!这就是宜妃的棋子,棋子的生命是没有价值的么?宜妃到底又是用什么样的招数能让福儿这枚棋子,连生命都不要的任她摆布?
我突然间就觉得我之前所想的所分析的真的都太肤浅了,事情也许是这样的,但也许比这更甚!而福儿和宜妃之间到底又有着怎样的关系与规则,除非宜妃亲口告诉我,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最可笑的是,在我面前,宜妃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的承认过什么,她所说的每句话隐含的意思虽然都能让我清楚明了这事儿与她有关,可是这每句话从字面上来看根本无法做为呈堂之供,反倒这些话好像对我是依然的不利!我虽然安全了,但我依然处在劣势!
我不禁苦笑着摇头,这……是不是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突然又觉得,在她面前,我是那么的无知与可笑。
这次,要不是因为白糖,我就已经不知魂在何处了,而胤禩、整个贝勒府又会背着怎样的莫须有的罪名而等待着更可怕的下场?
白糖安抚道:“你也不要想太多,这件事情既然要有结果,总得有个人垫背。”
说着,我不禁看向他,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在牢里对宜妃说的那段话,还有此刻为何用“垫背”这个词,都清楚的表现他知道宜妃是主谋,但却咬紧牙关死都不肯说出来,宜妃保护他的同时,他也在努力的保护着他的母亲宜妃。
他有些尴尬,但随即掩饰的问道:“我额娘在宗人府的监牢里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一笑,心说:这件事儿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彻底的过去好了,作为朋友,我也会保护你想保护宜妃的想法。
我的特长就是打哈哈,我道:“能说什么呀,不都是一些警告我的话咯!”说着,我瞟了他神色凝重的一眼,说了句可以让他稍微轻松的话:“哎呀,宜妃就是告诉我她信不信福儿的话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反正福儿已经死掉了,这件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至于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南初,她也不想追究了。”
白糖闻言,怔愣的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知道他在疑我的这句话,他了解宜妃,宜妃对我说什么,他可能会比我更清楚,但好歹,不管如何都是他的猜测。
我故意道:“难道你还不信?我有必要骗你吗?”
他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一脸内疚道:“小禹……实际上……”
我打断他道:“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不要再提了。”
白糖有些犹豫的点点头,随即又是欣赏又是感叹的说道:“你在翊坤宫里,在万岁爷面前大义凌然的样子,看起来还满有巾帼风范的,只是现在想起来,还真是胆战心惊,不过幸好一切是有惊无险。”
我长舒了一口气,想到在翊坤宫的大厅里发生的一切,所说的一切,就心有余悸,道:“再来一次,我恐怕绝对是不敢了!”
白糖却道:“我可不这么想,要是再来一次,估计你还这样,你这个性,怕是一朝一夕就能变的么?”
说着,我就听到远处传来胖子的声音:“来了来了,我把八哥请来了。”
我皱眉道:“把胤禩叫来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他!”
白糖耸肩,口中却戏谑般的说道:“你放心,在我们面前,他应是不会虐待你的。”
我一愣,随即就想到在宗人府里,白糖问我而被我当场忽略掉的那句——八哥是不是虐待你?
接着,就看到胖子和胤禩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我瞥了胤禩一眼,对白糖低声道:“等会儿你们就好好看看什么叫做语言冷暴力。”
白糖不解的眨眨眼,随即就听胖子笑道:“这儿今晚是不是要可劲的招待一下这大功臣九哥和小禹啊!”
白糖站起身,转身面对胤禩道:“对啊!不过我是算不上大功臣,要是没小禹的机智和勇气,我们连坐牢都省了,直接掉脑袋了。”
说着,都看向胤禩,等他表示。
我心说:地球人都知道,这次能没事儿,跟我没什么实际关系。
我见胤禩半晌没回应,只怕是等着我说点什么,我心说:难道你还以为我还想在你那里邀功呢!于是不屑道:“我嗓子都还没好完全呢,吃什么喝什么呀!”
胖子却道:“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没好完全,但是你可以坐旁边看啊,可别误了咱们的口福,你要知道,咱八哥府上的那厨子做的菜那可叫一个绝啊!不管了,说什么我今儿都要留这儿,吃了再走。”说着,兀自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一副不吃饭绝不离开的意思。
白糖冲着胤禩道:“八哥,在宫里,小禹是如何面对我额娘和皇阿玛的,我都是跟你从头至尾的讲了个遍,你难道心中没有任何想法么?”
我坐起身,朝白糖埋怨道:“你跟他说什么?你未经我同意你跟他说什么?”
白糖委屈的皱了皱眉。
胤禩终于开口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今儿都别走了,留下来,午膳晚膳都留在这里。”
话音未落,没心没肺的胖子欢呼起来。
我下意识的看了胤禩一眼,发现同一时间,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我立即错开了我们的对视,表现得一脸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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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月阁
我们四人围桌在一张圆桌上吃午餐,这桌子是黄花梨木制成,据说价值不菲,这还是刚才聊天时,胖子无意间说的,我才能知道,看见胖子小心翼翼的端详着那桌子的边角,还用手探摸,似乎在看那里是否有什么损坏,我不禁就故意叹道:“这可是我这大半个月来,第二次上这桌啊!”说着,冲我身边的白糖和对面的胖子拱拳感谢道:“真是托了你们的福。”
他俩闻言都是一怔。
白糖没说什么。
胖子却不解的对胤禩道:“八哥,怎么……你们平日里都是分开用膳的么?你们……是不是也分房睡?”
“吃你的!”白糖“啧”了一声,推了胖子一把:“那是八哥的家事,与你何干?一桌子的菜还塞不住你的嘴。”
胖子无辜的撇撇嘴。
我却不以为然的看了白糖一眼,又对胖子道:“这应该是你们意料之中的事情吧?难不成你们还以为我们假戏真做啊?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说着,用筷子夹起一颗青豆就往自己嘴里一扔。
白糖和胖子同时看了看胤禩。
胤禩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了句:“不要真以为自己是功臣,说话不知分寸。”
白糖和胖子又同时看向我。
我一把放下筷子,同时一眼瞥向胤禩:“你说谁不知分寸?”
胤禩一脸淡然,看向我挑眉道:“你难道连这点理解能力也没有吗?”
“我靠!”我忍不住骂道,就要撩袖子。
白糖和胖子以为我要动手,忙都跑到我身边一左一右的拦着。
白糖劝道:“你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赶紧先吃点儿,别又把胃饿出毛病。”
胖子也劝道:“诶对对对,快吃点儿,这八哥府上的厨子做的菜,是要趁热乎的吃才好吃,那凉了可就真不好吃了!”
我被他们一劝,“哼”的一声,别过脸,又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好在肚子真的有点饿,本来我就是吃货,遇到好吃的,我是怎么的也要先尝尝的。
白糖和胖子以为没事儿了,刚要回座位,胤禩又道:“这不管如何,规矩还是要讲的,老九老十,瞧你们这样,难不成是不把我这个八哥放眼里了?”
白糖和胖子忙又跑到他身边,一左一右的解释着。
白糖无奈道:“八哥,您这又是哪里话?好好吃饭不成吗?”
胖子也一脸无奈:“诶对对对!平日里皇阿玛说过——食不语,寝不言……”
“什么食不语,寝不言!”白糖斥道:“是食不言寝不语!而且那不是皇阿玛说的,是圣人孔子说的。”
“哈哈哈哈!”我嘴里还有没嚼完的肉片,实在觉得搞笑,忍不住笑了个前俯后仰,他们三人都看向我,我拍着桌子道:“老十真是可爱死了!”
胖子尴尬的笑了笑,随即抓抓光秃秃的前半张脑袋,跟着白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胤禩似乎就是看不惯我,无论我怎样他都会找出毛病,还没笑完,他就道:“福晋要有福晋的样子,如此笑法,成何体统?”
我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白糖和胖子眼看着又要起坐过来劝我,我却不待他们反应,又一筷子摔在桌上,我吞掉剩余的肉,我想清楚了,我此刻就是要在他面前撒撒我从宜妃那儿怄回来的气。
而我的动作着实的吓了白糖和胖子一跳。
我站起身,俯视着胤禩,看着他前半张光秃秃的脑袋,道:“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胤禩不紧不慢的道:“不是我看你不顺眼,只是作为福晋来说,你有太多举止都不能让人顺眼。”
看到白糖和胖子已经半起身体准备过来,我朝他们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别动,然后又对白糖道:“看到了?语言暴力!”接着又对胤禩哼笑道:“你要知道,我不需要在你面前装模作样,你是知道我本来就不是南初的!我凭什么在你面前还要按照你的要求来?我只是来帮助你们,又不是卖给你们了,你还知道尊重人么?”
白糖又要起来,我冲他一嚷:“你能不能别动?”
白糖一愣,随即和胖子对视一眼,无奈的坐了下去。
胤禩面无表情,不说话。
我兀自端起酒壶,朝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然后自顾自的一口喝了下去,又对胤禩道:“你前天早上不是还威胁我出了茬子就不按照白糖给我的承诺来了,你现在倒是说说,白糖给我的承诺是什么?”
胤禩一愣,大概知道我已经知道那天他是在诈我,晒然一笑,看向白糖。
白糖尴尬无比,然后站起身对我柔声劝道:“小禹,你别往心里去,八哥其实也只是为你好,八哥……”
白糖话还没说完,胤禩就打断道:“她要是能意识到这一点,也不会在这儿撒泼了,当然,她的智慧只那么丁点,能理解的范围当然也会小很多!”
我闭眼深吸一口气,忍住即将爆发的脾气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你非要惹我发毛吗?”
白糖也急道:“八哥!您就少说一句吧!”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胖子,胖子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却是在那儿自顾自的吃起来,白糖不耐,推了下胖子。
胖子皱眉,抬眼看向白糖无辜道:“你推我干什么啊?”随即看了我们一眼,又对白糖道:“你还没明白吗?这事儿我们管不了!你没看他们一个针尖一个锋芒的!我劝九哥你也快坐下,吃自个儿的,我们只要保证他俩不打起来,就万事大吉!耍耍嘴巴皮子,又不算什么能耐。”说着,又埋头吃起来。
我顿时语塞,心说:胖子你总算是讲出了一大道理了。
我一下子没了声,坐了下来。
这反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胖子嘴里还含着菜,怔愣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禩,然后看向白糖。
白糖和他对视一眼,耸耸肩,示意他也不明状况。
我拿起筷子,一边夹菜到碗里,一边埋头吃起来,吃得极为认真!
我逼着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只是认真的品尝着这每一盘菜肴,确实如胖子所说,味道很赞!心说:看来胤禩对吃也很讲究。
又想着,这等美味佳肴,不配点酒真是浪费了,于是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酒,在大家有意无意的注视下,我又兀自喝了去。
吃了几口菜,我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一边倒我口中还一边埋怨:“这酒杯太小!”
说着,又送到嘴里,一饮而尽。
又吃了几口菜,刚想再拿酒杯时,白糖一下子按住我的手,皱眉道:“你干什么?想喝醉么?”
我看向他,突然发现这酒已经让我喝上头了,看着白糖的样子,就感觉有些模糊了,连忙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道:“才几杯就喝醉?那天晚上,我喝了多少才醉的?不都是在你们后面才倒下的吗?”
说着,将他的手撩开,又兀自倒上了。
白糖皱眉道:“你要知道你还病着,嗓子还没好你就这么喝,不是拿身体开玩笑么?”
胖子却道:“真要喝?来来来,别喝闷酒,十哥哥我陪你喝!”说着,就要来拿我的酒壶。
白糖一记杀人的眼光投向胖子:“你别捣乱!”
胖子争辩道:“哎呀,她要喝,证明她心里不舒服,你拦住她干嘛?陪她喝才是最好的,她心里也会舒服点。”
我又看向胖子,心中惊讶,这家伙,今儿的见解怎么如此独到?
白糖无奈的收回拦住我的手,看他那样,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我站起身拿过胖子的酒杯,替他满上递给他,然后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冲胖子道:“干杯!”还不待胖子回应,我就一口喝了下去。
胖子连忙也跟着一口气喝了下去,见我又要倒酒,忙道:“你慢点儿慢点儿,喝急酒伤身!”
我不理会他,又给自己满上,然后又要给他满上,他却愣在那儿不动,我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一口喂进了嘴里。
喝得确实是急酒,此刻我已经感觉到自己有点站不稳了。
胖子有些尴尬,劝也没劝成,陪也没陪成,最后只得道:“小禹,别喝了!我瞧着你已经醉了。”
我看了他胖胖的脑袋一眼,一个趔趄没站稳,就要往后倒去。
也不知是谁扶了我一把,我没在意,然后对胖子道:“我会醉吗?才喝到第几杯我会醉吗?”想着,将后面扶着我的那个人一推,然后就往屋外走去。
后面还听到白糖改了口叫道:“南初,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为何就烦躁了起来,开口大叫道:“南初南初,南初死了!”
话音一落,我就感觉自己理性的思维和感受一瞬间全部坍塌了!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难受,也许是酒劲作祟吧,那些藏在心底深处所有的不安、迷惑、无助、愤怒全部都浮了上来,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歇斯底里,只想不管不顾的找个地方躲起来,狠命的哭一场。
我无意识的往前走着,路上看到一些家丁奴才,瞄到我就像躲什么似得就慌忙的逃开了,我忍不住哼笑出声,现在,在这府上,连一个敢走近我问问我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伤心的人都没有,真是可悲!
说着,眼泪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我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在贝勒府的哪个方位,只知道周围很陌生,我没来过这里!往前一看,发现前面有一座亭子,我便朝那个亭子走了去。
走到亭子近前,迷迷糊糊的看到亭子上写着“洛阳亭”三个字,心说:这里又不是洛阳!然后就一步迈上了台阶,走到亭子的中间,立马就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瓮,这个瓮很安全,意识到这点,我就再也忍不住,语无伦次的大叫起来:“福儿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她好歹也是每天二十四小时的陪我度过了大半月的!爷爷的说死就死了……我还叫她等着我,我还得问她话呢!她却是就这么死了……这大清朝!紫禁城!真的就不把人命当命吗!这个地方,就真的那么恐怖吗?是不是走错一步,或者不小心妨碍到别人,就一定会死掉?那个时候……我可能也会死得很轻易吧……”
随着这一通叫喊,我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就无所顾忌的哭了起来,对于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情,我心力交瘁,此刻借着酒劲就无上限的发作起来。
起初哭声还不大,可是越想自己越觉得可怜,不禁哭着哭着就嘶声竭力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哭累了,我坐在亭子的中间,双臂绕膝,下巴搁在膝盖上,时不时的抽搐着,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没有福儿,我替你重新安排一个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