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儿这时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盒子,对我道:“主子,这是贝勒爷交代让您送给宜妃娘娘的寿礼,一会儿您示意,福儿就立即端上。”
我想到刚才胤禩让福儿到侧厅去拿礼物的情景,于是点点头。瞅着那盒子上雕刻的不知道是什么花,看上去很是立体,不禁觉得栩栩如生、非常的美!于是我伸手去摸了摸那大概只有鞋盒一半大小的木盒子。
我心说: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刚想顺手打开,福儿和白糖同时开口拦住了我。
我见他俩异口同声,晒笑道:“不开就是,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看到福儿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并没有深想,因为随即就听她解释道:“这即将要拿进去的贺礼,还是不要在半路打开为好,这样恐不吉利!”说着,看了看白糖又道:“九爷拦着您也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白糖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对我道:“她说的是,在这里,你最不能有的就是随心所欲,记住了?”
我没好气的瞥了他俩一眼,低沉着声音懒懒道:“知道了。”
白糖一笑:“那好,咱进去吧,里面肯定很热闹!”
我转过身,和白糖一起向翊坤宫走去,还没踏出几步,白糖忽然停了下来,我不解的看向他,他好像有话对我说,可是他却皱眉思索了半天才转头看着我,又有些犹豫不决,过了半晌才冲我问道:“你……准备好了?”
我一听,无奈道:“我不太确定啊,现在脑袋里面都有点像浆糊了。”
白糖皱眉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我一愣:“哦?不是说这个?那你是说哪个?”
白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福儿,我也随着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福儿此刻是老实本分的呆在那里,手捧盒子,微低着头,具体什么表情也看不出。
白糖对福儿道:“你就站在这里,我和你家主子单独说几句话。”
福儿微欠身,以示知道。
我满心疑惑:这个节骨眼……他到底想说什么?
白糖拉着我往前走了几步,离福儿有些距离的时候,白糖才转身面对我低声道:“我是问你做好当南初的准备没有?”
闻言,我不禁晒然一笑,本来还能平静的回答,可是突然之间心中就波涛汹涌,我皱起眉头,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蹿到了头顶!但还好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于是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看着白糖开口就低声斥责道:“你现在跑来问这个问题干嘛?这个问题是你现在该问、有资格问的吗?你现在问不觉得很多余很虚伪吗?你在我进贝勒府之前怎么不问我?或是,这期间怎么不去看看我,顺便问问我?选在这个时候问,你不觉得让人很无语吗?”
白糖怔愣的看着我,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之间就发脾气,还一口气就爆出好几个问号。他皱着眉头,眉眼中透着无辜与懊恼,口中却道:“你这不是无语……”
我不禁失声笑了出来,此刻更加不耐,皱眉道:“讲笑话吗?”
白糖深吸口气,平静而严肃的看着我:“南初,如果,你想离开,我现在就带你离开,我真心诚意的带你离开。”
此话一出,我即刻怔住了,望着他,我的脑袋简直一瞬间空白了,却又一瞬间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
白糖叹了口气,认真的继续道:“我这几天也好好想了,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太过强势,让你背负着另一种身份活着,再光鲜荣耀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况且,你那么率性!如此压抑,感觉……有些不舍……”
听着这些,本来就鼻子一直发酸想哭的我,此刻更是眼睛不可控制的湿了眼眶,眼泪下一秒就要涌出来。
我连忙在眼泪流出来之前快速的转过身走出几步,背对着白糖道:“开什么玩笑。”
白糖走近几步,在我身后追加道:“我没有开玩笑,我只是怕自己将来有一天会为此后悔而已。”
我的脸上已经划下两行泪,同时,声线也已经有些变化,我努力的笑了出来,掩饰道:“我不会走了,起码现在不会。”
白糖的这些话让我瞬间感动了!我此刻义气心起,觉得我要真的是听了他的话走了,那还是我吗?
虽然我们的相识并不是从友谊开始,但起码在这关键时候验证了他绝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觉得够资格做哥们儿!我心里突然之间坦然了很多,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我会十分义气的帮助他,他同样也会帮助我,而今天,此时此刻,有他这些话和想法绝对能让我支撑下去,虽然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也不管以后会不会后悔,或者不管是他后悔还是我后悔,起码于现在这种状况来说,证实了我们的友谊,深刻的存在!
况且,我还得帮我母亲找玄烨呢!要让母亲瞑目,我也不能走啊!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突然间干涸了。
白糖疑惑道:“为何?”
我抹干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挑眉看他:“为何?就因为我当初答应了你,既然如此,我必须守信到底,不想半途而废!”
说完,我清晰的感觉到白糖的整个身体颤了颤,我不想他有心理压力,立即又咋呼的说道:“当然,还有你答应我的,要帮我找的那个人!”想到这里,我就来气儿:“我说,你怎么把这事儿告诉那魔鬼了?”
白糖被我突然调转的话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又疑惑道:“魔鬼?”
我不耐的解释道:“就是胤禩!”
白糖唏嘘不已:“你……怎么如此称呼他?”
我火道:“你现在没资格问我这个问题,你快点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要找谁的那个事告诉他了?”
出乎我的意料,白糖却摇着头:“没有。不过,我是有这个意思,但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什么?”我大惊:“你骗我吧?”
白糖啐道:“没那个必要!”
我看着白糖的表情,其实心里知道他不会为此说谎,真心没那个必要!可是,胤禩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他是在诈我?
随即,我便想到我去贝勒府的那天半夜,我站在床上耀武扬威的时候,白糖是用那句“你忘了我们说好的……”这句把我劝下来的。当时,胤禩一定是在这句话上面留了个心眼。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下咬牙骂道:心机重啊!爷爷的,跟我耍心眼!当下我就恨不得立马回去找胤禩算账。
白糖一把拦住我,他看着我表情的变化,已经猜出个大概,忙道:“不管有何要紧事儿,此刻都不是发作的时候,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来干什么的,别让人留了把柄。”顿了顿,又道:“不过,如果你是想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我会放你走,如果要留下,你不能这么肆意妄为,那是害了你自己!我不能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说着,我看向他,心中一阵暖意流过,当然,这口气不可能就这么快的咽下去,我闭起眼睛,感觉到自己胸口被气得快速的起伏,心说:被人诈,而且还诈成功了,简直是最窝囊的事情!我无法忍受!可是现在,我既然选择留下,这当口是绝对不能肆意妄为的……
我睁开眼睛,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压制此刻心中的火气。
我不由自主的的扭头看向五节台阶上门开五面毅然肃立的翊坤宫,突然之间,心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突然感慨得自语道:“我……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白糖很是了解我的意思,接过这话在旁叹道:“不是因为遇到我,你不会来到这里!所以,我刚才才那样问你……”我回头看向他,他和我对视,且又再一次正色的强调道:“如果你此刻反悔了,还来得及,我带你离开,离开之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的是是非非都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说着,我突然之间就恍惚了……我好像感觉到我灵魂出窍了,我的灵魂还在这里,可是我的身体却在我的灵魂面前正不顾一切的摘掉头上的压得我的身体喘不过气的珠宝,接着又脱掉那不太合身的衣服、然后又脱掉脚上的难穿的鞋子,最后,我的身体在我的灵魂鄙夷的眼中——狂奔离开。
我突然心说:我刚才的决定呢?白糖给我的感动和动力呢?难道都是不过心的吗?我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头,在实际上什么都没有遇到过的情况下就选择逃开,是不是会有点不甘心?要是遇上什么我实在是无法忍受、应付不来的事情,又或者是危及生命的事情,在那种情况下逃开,就应该不会心有不甘,而是毫无顾忌、理所当然了吧?也不会让我鄙视自己的当逃兵的行为了吧?
想着,我莫名其妙的穿越时空,想着,穿越时空遇到的所有事,想着,母亲临走前跟我说的那一番话,想着这一切,我突然之间觉得它们都有着绝对的关系!就算没有关系,我也要找到如何证明这些事情之间没有关系的证据,不然,我活在这不属于我的空间里,算什么?
我心说:我真是又讲义气、又重感情,同时又是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心神稳定道:“我已经在这里出现过,不可能走得没有痕迹,不可能真的从此以后就置身事外!”
这一刻,我无比的坚定,这种坚定是本能,是人类本能的需要寻找自己在某些地方立足、寻找自己的存在感的意识。
我看向白糖那微皱起的眉头,安慰他的笑了笑道:“你帮我找到我要找的那个人,其他的事情,我会努力做好!你不用担心我,我留下来,也不是纯粹为了帮你,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你不用觉得有负罪感,更不用把所有的内疚都揽到自己身上来,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说着,就准备唤福儿过来一起进去。
白糖抢先一步拦住我皱眉急道:“你如果想过回以前的生活,只要放弃找那个人的念头,你就会永远置身事外!”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警觉性陡然提高,我看向他:“为什么?”
白糖被我这么一反问,却是一愣,看着他想要开启的嘴唇,也突然之间闭上,似乎有些话他实在无法说出口,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心里在挣扎着什么。
良久,他转身面对翊坤宫的方向叹道:“也罢!既然老天让你和那个人有关系,既然老天让你长得像南初,让你遇到我,又让你走上这条路,一定都是注定好的!我不过只是起了牵引作用而已,一切……都只看你自己了!”
掂量着白糖话里的意思,我感觉我要找到的那个人好像就在我的身边,其实离我很近,只是我无法知道而已,那时我倒是以为这是我一瞬间产生的错觉,可是真没想到白糖的话里,真是有话。
白糖又转头看着我,无比平静道:“如果你准备好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时候不早了,进去吧。”说着,几步跨上台阶,走进了翊坤宫。
我望着白糖的背影,心说:爷爷的!你刚才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吗?
……
有福儿扶着,我快步的跟了上去,快接近白糖的时候,我追问道:“你到底他娘的什么意思?”
白糖一怔,回头无比惊讶的看着我,低声斥责道:“你怎么在这里说如此粗俗的话?”
我皱眉急道:“本来很清的水,你非要来把它搅浑咯!好在我已经坚定思想,你又非要搞出一些让人莫名其妙、不得不去想的话!你到底是想怎样!”说到最后一句,我简直是要歇斯底里了。
“你……”
白糖刚要开口,有人先替他开了口。
“哟?这是九贝勒?”
我心下一紧,心说:完了,说了不能失态,结果还是失态了!我这脾气,我这耐性,什么时候能改?
我看着正面对着我的白糖,他脸上的无奈、懊恼还有尴尬一系列的表情正随机变化着,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撅起嘴巴冲他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我真不是故意的。
白糖瞥我一眼,恢复自然的笑脸,然后转身面对说话的人,行礼道:“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我默念一遍,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德妃,你要记住了!
然后也镇定情绪,自然的笑着转身面对德妃,快速的想着自己应该行什么样的礼,好在很快便想到,于是行着举帕礼道:“奴婢见过德妃娘娘!”
德妃无比端庄贤淑的气势和温和的眼神,让我没那么紧张,但仍然是不敢松懈!生怕她会突然质问刚才我和白糖的对话。
我一边快速的想着点子一会儿自己该怎么应对她,一边悄悄的打量着德妃的脸。
她的脸看上去圆圆的,但是不是那种单纯的圆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或者身体不适,导致脸部有些浮肿的关系,所以看上去圆圆的,她的眉眼之间也略显憔悴,看上去不太有精神气,脸色也不好,显着病态的白,似乎身体正处在抱恙当中。
五官倒是不错,虽然上了年纪,有些变形,但还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精巧五官,不然,如何能吸引帝王的青睐呢?
“呵呵!”德妃微微笑了笑,然后指着我对白糖道:“这位看上去和你较亲近,今儿又协同来看你皇额娘,应该是你的表妹南初?”
白糖笑道:“德妃娘娘好眼力,她正是南初。”
我含着下巴点头笑了笑。
德妃被婢女扶着走到我跟前,仔细的打量着我。
我有些尴尬的不好意思抬头。
她却像已经看了个仔细一样,柔声赞道:“安和亲王的外孙女出落的如此水灵讨人喜爱,要是他还在,只怕是心疼得不得了,哪会让你那么早就嫁作人妇!”
我笑着礼貌的回应道:“德妃娘娘,奴婢也到了该嫁的年龄,况且八爷对奴婢也是十分的在意,比起外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想外公泉下有知,一定甚感欣慰。”表面上装着幸福的笑容缓缓的说着,心里却是对自己的话感到恶心而吐了无数遍。
德妃温缓的笑道:“真好!八爷可是个有心儿的人,你嫁给他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笑了笑,心中鄙夷道:的确有心啊!
“好了好了!”德妃道:“不妨碍你们去贺寿了!本宫先走了。”
我和白糖行了个恭送的礼,见她彻底离开了,我才敢放松身体,捂着胸口喘着气:“天哪,吓死我了!”
白糖瞥了我一眼:“你以为她没看到你刚才那样子么?她绝对是前后瞧了个实在!只怕是本想继续看下去,又担心时间长了会被我们发现,倒弄得她自己行为不得体,所以才会适时的走了出来!”说着,眯着眼睛看着我,猜测我心中的那点小九九道:“而且,她不会把她看到的拿出来质问!她都放心里去了!”
我不解:“把这些事儿放心里干嘛?说穿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啊,刚刚……”我回忆了下继续道:“其实也没说个什么能拿得了把柄的话,顶多就把重点放在我的语言粗鄙,行为泼妇一点了而已吧?”
白糖“扑哧”的笑了出来,反问道:“你也知道你语言粗鄙,行为泼妇?”
“我!”我怒目道:“现在是抠字眼的时候吗?啊?”
白糖又怕我不合场景的撒泼,忙求饶道:“好好好,算我说错话儿了!”
我瞥了他一眼,“哼”的一声,面朝一边,接着听他又开始普及宫斗知识:“在宫里,看事儿比说事儿要好,看的事儿都留在心里,放在刀刃上的时候说,无关紧要和有关紧要的心里都得有数儿!”说着,他用非常小的声音对我告诫道:“惹谁都不要惹后宫的这些女人,她们可个个都是笑面虎、个个都是精于计算的人胚子!”
我不知道白糖是否故意吓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见我这样,语气放柔和了些道:“所以不管她刚才看到什么了,其实都不重要,因为已经发生了,而以后的事情,就要靠自己去有意识的弥补!记住我刚才在宫外对你说的,在这里,最不要有的就是‘随心所欲’。”听到他再次强调这四个字,感觉语气上更加着力,我知道他的用心,他想我记住记住狠命的记住!
我点点头,然后看了看几米之后的回廊,暗诌:按照刚才在外摆的那几顶轿子来说,刚走了一个,这里面应该是除了宜妃还有七个不知道是什么头衔的妃嫔在里头给宜妃贺寿!
一想到里头都是一些“高深莫测”会算计的人,我不禁又开始紧张了。
想着,白糖就轻推了我一把,示意我赶快进去,在外面傻愣着,一会儿不知道又会碰到什么人。
还没进到厅堂,就听到里面几个女人的笑声传来。
通过这笑声能体会到里面和谐的场景,就是不知道这份和谐到随着我进去之后,是不是就会变得格格不入。
宜妃的婢女在厅外守着,看到我们就说要进去通报,白糖拦住了,说:“我是她儿子,这是她侄女儿,有什么好通报的?”于是便拉着我大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