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司徒晟的手刚刚抬起,脖子上突然一凉。
没有看脖子上的东西,司徒晟心无旁骛的给霍许绾起发来。
“司徒大人,当真不要命了么?”凌言声音冰冷如地狱魔音,一字一句仿若带了锋芒,足以切金断玉。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霍许看都不看身后的两人,冷冷的道:“他若死了,我这个做夫人的,必定也会一死殉情的。”
“你在威胁我?”凌言嗓音低沉,带了一丝惊讶。
霍许心里有些好笑,敛了笑意说:“殿中数百人,谁应就是威胁谁。”
司徒晟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容冰冷的凌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面对眼前的女子时,凌言周身的冷冽敛了几分。
稳了稳心神,司徒晟缓缓将女子的青丝绾起,将木簪固定住发髻后温声道:“好了。”
霍许一张小脸上漾着笑意,转身看着司徒晟道:“夫君手倒是很巧,看来经常练手。”
闻言,司徒晟身子猛地一震。在他年幼时,母亲便缠绵病榻,一直都是他将母亲的一头青丝绾起,不知不觉,练就了绾发的本事。如今离母亲去世已经过去了十年,他都快忘了母亲的面容,却还记得如何绾发。
感觉手心突然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牵起,司徒晟身子再次一震,看着霍许。
霍许嘴角噙了一抹笑意,眼底却有些淡淡的忧愁。
她本意是试探司徒晟,谁知凌言都那般发话,他竟丝毫不受影响,看都没看架在脖子上的骨扇。
说是骨扇,霍许一点都不会怀疑,那骨扇在凌言的手中,可以轻易切断一个人的脖子。
他没有退怯,却是为何呢?
司徒晟,也许并不是她以为的那般。
想到和君凌荣的那个约定,霍许心底不觉有些好笑。君凌荣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才过了一个月不到,她就把自己给嫁了吧!
霍许敛了笑意,朝王座之上的司马寒道:“司马寒,我觉得司徒晟挺好的,我想嫁给他,你觉得如何?”
殿中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震惊不已。
她居然这么大胆,敢直呼大王的名讳。
古往今来,有那个女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一个仅见过一面的男子绾发?
司马寒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一袭蓝衫的女子,心痛的不能自已。
她问他嫁给他的王弟好不好。
司马寒张了张口:“许……许姑娘,你可想清楚了?终身大事怎可儿戏,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当得了数——”
“这个没事,婚姻大事,当然是我自己做主。呃……”司马寒话还未说完,霍许便出声打断,似乎想到了什么,霍许转身看着司徒晟:“你呢?娶我你做得了主吗?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此生只许娶我一个,你做得到吗?”
霍许话音刚落,殿中再次响起抽气声——
“哪有婚姻大事自己做主的?”
“一生只娶一个妻子,司徒大人怕是不会同意。”
“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一个抵得上千个万个了,司徒大人怎会不同意?”
“……”
司徒晟静静的看着歪着脑袋的女子,吐出两个字:“可以。”
霍许缓缓绽出一抹笑意,然后转身看着司马寒:“虽说我是自由身,但是司徒晟好歹是你的臣子,就劳你给我们赐婚吧。”
殿中的女子浅笑嫣然,容颜清丽,脂粉未施的小脸如出水芙蓉一般天然去了雕饰,当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司马寒将目光移向霍许身后的凌言,只见一袭白衣的男子眼眸深邃,似两个漩涡一般,里面蕴藏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收回目光,司马寒看向霍许身边的司徒晟。
司徒晟一身黑色衣袍,静静的站在女子身旁,眼底隐隐有光华流动。
不知为何,司马寒觉得,那两只交握的手,分外的刺眼。
良久,司马寒看着殿中的霍许:“你当真喜欢他?”
霍许理所应当的点头:“当然。”
“可是你们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就这么决定终身大事,是不是太儿戏了?”司马寒斟酌了一下,看着霍许道。
霍许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我和我夫君好歹还见过一面,这世上大婚前没见过面的男女不知有多少,与他们比起来,我和夫君还算好的呢。”
霍许一口一个夫君,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司马寒一噎,只好看着司徒晟道:“爱卿可是考虑清楚了?许姑娘要求你只能娶她一个——”
“臣既然答应了,自然能做到。”司徒晟打断司马寒的话,一字一句的道。
司马寒没想到司徒晟这么决绝,顿时有些无奈,扭头看着殿中的呼延卓:“呼延将军以为如何?”
呼延卓一直注意着殿内的情形,冷不防被司马寒问话,呼延卓思绪顿收,没有回答司马寒,而是看着殿内的霍许道:“许姑娘,你可认识君盛的逸王妃?”
呼延卓话音刚落,殿中所有人都一愣,有些茫然。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了君盛的一个王妃?
霍许也是一愣,下意识的扭头看着旁边的明月,在看到明月镇静的神情时,霍许收回目光,淡淡的道:“逸王妃是什么人,岂是什么人都见过的?我虽是君盛百姓,却并未见过逸王妃。”
“哦?许姑娘看起来可不像普通百姓,逸王妃声名卓著,许姑娘怎会不认识?”呼延卓嗓音低沉,看着霍许道。
霍许扬了扬眉:“呼延将军过奖。就算逸王妃名满天下,也不可能天天在外抛头露面吧?我一个四处游荡的闲云野鹤,又怎么可能见过逸王妃呢?”
呼延卓老眼眯了眯,看着殿中的霍许道:“你当真不认识逸王妃?”
霍许摇了摇头:“不认识。”
呼延卓收回目光,看着司马寒道:“大王恕罪,老臣曾在君盛见过逸王妃一面,这许姑娘的行为举止,倒是与那逸王妃颇为相似——”
“呼延将军倒是说笑了,据我所知,逸王妃早在半个月前便身染重病,不治身亡,逸王为了悼念亡妻,宣称三年之内不再娶妻,逸王府闭门谢客三年,难道呼延将军就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霍许打断呼延卓的话,势必让他相信她不是逸王妃。
呼延卓眸光微闪,他当然知道逸王妃身死之事,可是眼前的这个许或,行事作风实在太像那逸王妃。听大王说他乃是在君盛境内遇见的许或几人,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我听闻呼延将军在君盛与逸王比武胜出,倒是忘了恭喜呼延将军了。”霍许声音清淡,淡笑着看着呼延卓。
呼延卓虎躯一震,看着霍许。
君盛比武一事,虽胜尤败。
那日逸王因那逸王妃分神而被自己重创,在场数千人都有目共睹,若不是自己想要挫一挫君盛之人的士气,他怎么也不会做那胜之不武之事。
当日一事,是他毕生之辱。
呼延卓目光凌厉,看着霍许的眼神少了几分猜疑,多了几分怒意。
这许或分明是明褒暗贬,可他偏偏不能发作,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吃了这哑巴亏。
“呼延将军不会是这么快就忘记了吧?”见呼延卓良久没有开声,只静静的凝视着自己,霍许忍不住开口,看着呼延卓道。
呼延卓虎目骤然缩紧,只一瞬间,呼延卓的眼底便恢复清宁,看着霍许朗声开口:“许姑娘谬赞。本将军也只是幸不辱命罢了。”
霍许眸光微闪,点了点头后看着司马寒:“司马寒,赐不赐婚你倒是给一句话。”
坐在王座之上的司马寒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殿中一道清冽坚定的声音响起:“我凌言在此立誓,今生只娶许或一人。若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凌言的声音一字一句仿若带着千斤重量,在这寂静的大殿中响起。
霍许微微眯了眯眼,她若没有看错,司马寒刚刚的嘴型,分明想说“好”。
蓦然转身看着身后一袭白衣的凌言,霍许有一瞬间的怔愣。
眼前的凌言一袭华贵锦袍,墨发高束,面如冠玉,眸似寒星,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自己。眼底七分坚定,三分不确定。
凌言一步一步走近霍许,看着眼前清丽的女子道:“同样,我凌言在此立誓,许或此生只能嫁我一人。除我之外,她嫁神我弑神。若违此誓——
“喂,凌言你疯了?我要嫁给谁关你什么事?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凌天阁主,你可以管天管地,但偏偏管不了我!”霍许怒气冲冲的打断凌言的话,然后看都不看凌言一眼,伸手抓起司徒晟的手,转身欲走。
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冰冷的剑架在司徒晟的肩上。
凌言眸光中透出的冷冽,仿佛地狱之冰一般冷凝:“除了我,任何男人都不许近你三尺之身。”
霍许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抓着司徒晟的手在凌言眼前扬起:“我和他不止过了三尺之距。连肌肤之亲都有了。你能如何?”
凌言眼底闪过一抹阴狠,手中的剑一寸一寸靠近司徒晟的脖颈。
原本已经冷凝的伤口再次被隔开,空气中血腥味渐浓……
司徒晟面不改色,看都没有看凌言,只坚定的看着身旁的霍许。
伤口还在加大,眼看着剑刃就要割断司徒晟的脖子。霍许眼中闪过一抹犹豫,咬了咬牙,松开了司徒晟的手,冷冷的看了凌言一眼,霍许一言不发的离开。
殿外的侍卫怔愣的看着一脸怒容的蓝衫女子离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即朝司马寒请罪:“大王恕罪,许公——许姑娘她——”
“无碍。”司马寒挥了挥手,眸光深沉的看了一眼殿中的司徒晟,然后抚额道:“本王乏了,这宴会便散了吧。”
司马寒话音刚落,殿中的一干大臣才纷纷回过神来,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皆是难以言表的激动。
凌言将手中的剑随手扔给身后的成一,看都没看殿中的人,当先走了出去。
众人皆是一愣,这许或出去时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也就算了,这凌言居然也一声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分明是不把他们的大王放在眼里啊!
一个耿直的大臣刚要出言训斥,旁边一个大臣眼疾手快地拉了拉此人的袖子,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唉,凌天阁主的身份摆在那里,人家有猖狂的本钱啊。
司马寒从王座上站起,看了一眼殿中的司徒晟道:“爱卿受惊了,这便让人包扎一下伤口吧。众所周知,宁辱四国国主,不惹凌天阁主,既然凌阁主开了口,赐婚之事,怕是——”
“大王不必多言,微臣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司徒晟打断司马寒的话,低着头道。
司马寒眸光清淡,嘴角似乎噙了一抹笑意,不过这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见。看了眼低着头的司徒晟,司马寒整了整袖子,抬步离开。
看着司马寒匆匆离去的背影,司徒晟袖中的手攥紧,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凌天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