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吴城。
吴城位于北狄和君盛的交界处,是北狄与君盛的通商的唯一一个城镇,也是两国人口来往最密切的地方。
当年逸王君凌墨就是在吴城以北五十里处,以五万兵马,打败北狄十五万人,凯旋而归。
北狄先王溃败,投降之前要求吴城开放,否则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下吴城。君盛自恃礼仪之邦,恰好垂涎北狄的战马良驹,便答应了下来。
自当年之后,吴城便成了两国友好通商的窗口。自此经济迅速发展,人口也是越来越密集。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多个名族的地方就会有名族冲突。吴城因为是两国通商窗口,两国百姓经常因为文化冲突而起争执,稍有不慎还会发生点杀人事件什么的。
站在吴城城门前,霍许抬头看了看这十几丈高的城墙,不禁生出一丝敬畏感来。
那个人,会不会也曾如她一般,站在这城门下,仰望这高耸的城墙呢?
“公子!”
听到明月叫自己,霍许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守城的士兵正问自己要入城证。
这入城证乃是吴城长官为了便于管理吴城百姓推出的一项政策,进出城门前需要先登记自己的信息,然后到专门的地方领取出入证,以便证明自己的身份。
但是话说回来,封建社会最大的特征是什么?
阶级!
作为一个特权阶级,霍许是不需要担心这个的。
霍许自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守城士兵看了一眼。守城士兵面色大变,立即恭请霍许等人入城。
将君凌荣给自己的令牌收好,霍许不得不感慨,当初自己没有坚持自己的矜持是多么正确的选择。霍许得意的给了身后的凌言一个眼神,脸上就差写上“姐罩着你们”的字样。
进了城中,霍许立即打发成一去找住处。
谁知成一还没回来,便有人来请霍许等人了。
吴城城主李寿亲自带着人过来请霍许住到城主府去。
霍许当时正抓着一根糖葫芦吃的起劲,冷不丁前面跪下一一个人,吓得自己的糖葫芦差点掉地上了。
“吴城守官李寿接驾来迟,还请公子恕罪!”一身官服的李寿跪在一袭白衣的凌言面前,簌簌发抖。
“你要接的人不是在下。是这位公子。”凌言用骨扇指着霍许,面无表情,声音听不出半丝情绪。
李寿一愣,抬头看着旁边的蓝衣男子,颤抖着声音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子恕罪。”
守城士兵只说特使到了,却没说清楚哪个是特使,害自己一来就出糗。
霍许也是一脸蒙圈啊,想了想也许是那块令牌起了作用,霍许举着一串糖葫芦打量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只见男子发髻凌乱,腰带都系反了,脖颈间还有淡淡红痕,明显是刚从某个香罗帐里狂奔而来。
霍许收回目光,淡定的笑了笑,然后说:“起来吧。李大人,保重身体,细水长流啊!”
跪在地上的李寿抖了抖,再抖了抖,终于在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站在霍许等人身后,李寿偷偷的瞟了一眼前面的蓝衣男子。前几日自己收到太子懿旨,说是这几日会派特使前来探查吴城民风,吩咐自己盛宴相待。自己等了几日,迟迟不见人来,没想到今日自己只是贪欢片刻,这特使就到了。唉,真是失策啊失策。
想到自己在吴城兢兢业业多年,若是因为今日之事惹恼了这位特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霍许虽然讨厌那种拿着俸禄却不办实事的官员,但是自己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又有什么权利去惩罚一个地方官员。何况这李寿也并不是那种看起来声色犬马趋炎附势之徒,最起码,霍许觉得此人并不讨厌。
几人一同住进了城主府,李寿当即将霍许请进了城主府内最好的院子,并吩咐家丁即刻准备晚宴,款待众人。
饭桌上,霍许看着为数不多但却够吃的菜,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看来这李寿确实不是那尸位素餐之人,还好自己今天傍晚没有怼他,不然岂不是显得她太没度量了。
吃了饭菜,霍许再三推辞李寿要将自己的房间让给许或的建议,主要是霍许并不讨厌这李寿,没有必要端个架子对人家;而且自己不过是在这玩几天就走,没那么多讲究。
吃了晚饭,霍许在屋中休息了一会便拉着明月想去街上玩玩。刚出了门,便看见一身白衣的凌言倚在院中的一颗桂树下,身边站着抱着剑打瞌睡的成一。
同一时间,马寒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神清气爽的打开了门,看模样是处理了一遍伤口,还沐浴过了。
霍许挑了挑眉:“怎么,大家都不睡吗?”
凌言看着手中的骨扇,声音清冽:“听说二弟要去望月楼,大哥怎么能不一同前往呢。”
二弟?站在门口的马寒挑了挑眉,看着一袭蓝衣的许或。
自己若是没记错的话,白衣男子名叫凌言,而许或姓许……
许或看了一眼带着探寻目光的马寒笑了笑道:“马寒你别理他,我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马寒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走到院中:“既然许公子要去望月楼,在下倒是与这望月楼的头牌月儿姑娘有些许情分,说不定能让许公子一亲芳泽呢?”
“噗……”霍许被马寒的话有些逗笑,自己不过是想去见识一下古代的青楼罢了,哪有要泡妹子的意思。何况,她自己就是个妹子,还泡啥?
不过想归想,霍许依然点了点头:“那就多多仰仗马寒兄啦!”说完几步绕过凌言,哥俩好的勾着马寒的肩,就要出门。
一把骨扇突然横在霍许二人面前,凌言声音冰冷:“我不许你去那种地方。”
霍许有些茫然,也有些气恼:“你这人没问题吧?我们去哪关你什么事?”
凌言看都不看霍许:“他还受着伤,你若是想他死在里面,大可以带他去。”
霍许看着马寒:“哎,你行不行,你要是不行那今天你就别去了,我自个儿去就成。”
马寒抽了抽嘴角,成一意会了一下许或的话,面容也抽搐了几下,但是使劲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许兄放心,在下的伤经过这一日的休养,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去看看,又不与人起冲突,没有大碍的。”马寒一挥衣袖,含笑道。
霍许斜眼看着某人:“让开!”
凌言面色冰冷,脸上隐隐有些怒气,迟疑片刻,收了骨扇。
霍许扭头:“明月,跟上!”
“是!”
霍许让小厮通知了一下李寿,便拉着马寒大摇大摆往望月楼直奔而去。
走在大街上,霍许自动忽略身后的移动冰柜,自顾自跟马寒说话:“马寒,你说你与月儿姑娘有些许情分,莫不是曾经是人家的入幕之宾吧?”
马寒捂着胸口作吐血状:“实不相瞒,当年在下曾救过月儿姑娘一命,自此她待我便有些不同。”
霍许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调笑道:“原来如此”
站在道路的十字路口,马寒眼神示意霍许身后:“到了。”
霍许转身,打量了一眼传说中的望月楼,嘴角微勾:“走!进去玩耍去。”
只见望月楼门口十几个莺莺燕燕站成两排,在这寒冬料峭之日身着轻纱,站在门口欢笑着招徕客人。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女人一身红裙,手中捏着一块帕子,见霍许等人往这来,立即高声招呼:“姑娘们,来客人啦!”
别看这老鸨半老徐娘,声音依然娇媚入骨,不同那十几岁的小姑娘的声音娇柔低吟,而是带着独特的风韵,这风韵,显然是混迹风尘很久才能有的。
老鸨话音刚落,身后的两排姑娘立即欢笑着围了上来。
“大胆!谁敢碰我家公子!”一道低沉的怒喝声响起,在这满是莺声燕语的地方显得十分突兀。
霍许一手揽着一个美人的腰,看都不看身后,径直进了大厅。
坐在大厅之内,霍许略略扫了一眼,搂着姑娘挑了一处位置坐下。
明月老老实实站在霍许身后,低着头不吭声。
霍许瞥了眼对面面色黑沉的男人,扬了扬眉:“本公子早就说了,我是来吴城寻欢作乐的。你若是不喜,大可以离开……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来吴城办事的,如今你已经到了吴城,有什么事就去办吧。后会无期哦。”说完,霍许端起桌上的酒碰了一下身旁的马寒的杯子:“来,马寒,我们喝一杯。”
马寒含笑坐在两个女人中间,不过并未搂抱两个女人,倒是那两个女人一个劲的往马寒身上贴。马寒因为失血过多,面容有些苍白,不但不影响他的姿容,倒是增添了几分柔弱之美。马寒优雅的执起杯子:“在下身体不适,以茶代酒,还望许兄不要介意。”
霍许笑得欢快:“好说好说。”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几个女人怯怯的看着凌言的,碍于成一手中握着剑,实在是不敢轻易上前挑衅,只好苦着一张小脸看着那个冰山一般的男子。
凌言沉着一张脸,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你们听说了没有?逸王妃病逝了!”
邻桌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霍许耳朵动了动,转身,咬住了美人递过来的杯子:“美人,喂本公子。”
“什么?逸王妃不是前几日还参加了除夕宫宴吗?怎么就病逝了?”另一个好奇的声音响起。
“我听说啊,逸王妃怀了逸王的孩子,后来被府中侧妃陷害身亡——”
“你胡说,明明是大殿之上逸王妃冲撞陛下,失了礼数,被皇上降罪,然后郁郁而终……”
“你们都弄错了,我爹爹的小妾的哥哥在皇宫里当差,亲眼看见逸王妃和逸王相携而去,皇上根本没有怪罪逸王妃。”一个年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真的真的?那逸王妃到底有没有死?若是逸王妃死了,那咱们逸王如今如何了?”先前说话的人立即追问。
那个年轻的声音卖起了关子:“这个嘛……”
“快说快说!”周围的人都看着霍许身后的人。
霍许愣了愣,转身,这才发现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是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不知为何,霍许看着他,却觉得有几分眼熟。
霍许看人从来都不是看脸,而是看一个人的格局。
脸可以易容,尤其在古代男女皆是长发飘飘,而且有的男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光看脸有时候连男女都分不清,更遑论仅凭脸看出这个人是谁了。
一个人的格局是改变不了的,比如他的行为举止,比如他的某些不经意的小习惯,再比如他说话时眉眼是怎么动的,这就是格局。
男子得意的笑笑,然后说:“我爹的小妾的哥哥说,那日除夕家宴,皇上在武英殿大摆宴席,逸王妃中途查出怀有子嗣,当即皇上便十分高兴。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逸王与逸王妃二人似乎都不怎么欢喜。后来逸王妃与逸王离开之后,第二日逸王府便传来逸王妃得了莫名的病症,众太医皆束手无策。皇上气的砍了好几个太医。这不,逸王妃挨了没两日,便驾鹤西去了。都说红颜薄命,听说逸王妃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却是可惜了。”
“啊!”众人纷纷惋惜——
“听说逸王妃与逸王伉俪情深,逸王妃一去,只怕这逸王会悲痛欲绝吧?可怜逸王年纪轻轻便失了母兄,全凭着一己之力坐到了如今的位置。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心爱的女子,却是个福薄之人。可惜,可叹啊!”
“那逸王如今如何了?”最先说话的那个男人看着年轻男子,好奇的问。
年轻男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霍许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的抖了抖,眼眸深邃的盯着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再次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霍许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刚要再次长叹,立即有人打断:“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再卖关子了?赶紧说啊!”
霍许转过身,喝了口酒,面不改色的搂着身旁的美人调笑道:“美人,回魂了!陪公子喝酒!”
两个女人立即娇柔出声:“是。公子。”
年轻男子架不住众人的追问,终于说到:“逸王是什么人?逸王对逸王妃之心,那可是可昭日月啊。这逸王妃去了,逸王哪里能好受?”
“砰!”
“啊——”
伴着女人的惊叫,霍许这“拍案而起”显得十分清晰。霍许眸光紧紧盯着年轻男子,声音不怒自威:“你说逸王怎么了?”
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看着霍许道:“你是何人?”
霍许面露微笑,声音前所未有的寒冷:“我再问一遍,逸王怎么了?”
男子也不知为何,腿脚开始颤抖起来,明明眼前之人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大,怎么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觉得连呼吸哦都困难呢?
“逸王……痛失妻儿,整日郁郁寡欢,听说……逸王为逸王妃守孝三年。三年内,逸王府闭门谢客,全府上下皆身着素衣,悬挂白幡……”
男子后来说的话,霍许一点都听不进去。
这很好不是吗?君凌荣让君凌墨相信她霍许已经死了。这样的话,君凌墨再也不会来找自己了不是吗?而且,这个人也说了,君凌墨只是守孝三年而已,又没说终身不娶。只要时间长了,他自然会忘了她,然后张开手迎接他自己的幸福。
而她,三年后,也会有自己的归宿。
可以了,就这样吧!
霍许坐回座位,声音冰冷的让两个女人给自己倒酒。
霍许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自己看着对面的凌言成了君凌墨,喝到自己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成了君凌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