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肖扬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很沉。
头痛,脖子不能转动,四肢僵直不能动,费大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让指头可以微微弯曲。
疼痛感好像在慢慢减弱,或者痛到神经已经麻痹了,意识像是被蒙上一层塑料布,脑中的思考都模糊不清。
“咳,咳。”
肖扬咳出声,有温暖的感觉沿着嘴角滑过下巴,脖颈,肩窝。
咳血了吧。
并不惊慌,他冷静到自己都微微诧异。
“来人啊,我好像咳血了。”
求救的语气戏谑中带着哀求,他不指望真的能有人来,更像是在用娱乐的精神在自我安慰。地牢的看守们好像并不知道有一种叫“善良”的品质,如果有便不会把奄奄一息的肖扬随手往地上一扔了事。关上牢门前一个守卫朝他一瞥,这个像是看死人眼神印到了他心里。
胸膛几乎没有跳动。
我应该要死了。
心中没有悲戚,有一点解脱的感觉。长跑一万米,倒数几圈的时候就感觉不疲了,每一次抬腿都是顺应着之前机械动作,肖扬觉得自己现在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再努力喘几口气就能摆脱所有了。
所有一切。
这个真实到如幻想般的世界,这个只在他的耳朵里呼啸轰鸣的钢铁城,那帮四处喷射着黑烟的铁甲战士,呛鼻的煤烟味——通通,通通再见!
只是一个梦境.......
掉进下水道深井怎么能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世界上又怎么可能存在魔法这样没有科学依据的东西!这些都是一个疯狂的梦。
在梦中死掉,好像......梦就会醒。
想到这,反而高兴起来,满心期待死亡。
“要死啦,我要死啦。”
愉悦的声音在哼哼着节奏轻快的调调,稍微能动动的手指在地上敲着节拍,温热的感觉涌出眼眶,滚滚滑过太阳穴。
——为什么,难道在梦里也还是想要活下去吗?
黑暗里的吸声一滞。
不怕不怕,这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
不是死亡,只是梦要醒了,只是梦要醒了。
一会悲伤,一会高兴,喜与悲之间,他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囚室黑暗,唯一的光来自门下面的缝,靠这一点光,肖扬睁大眼睛,用尽剩下的所有力气睁大。
死亡,或者是梦,让我最后好好看一眼。
身在黑暗中,只看到黑暗,和......一双脚?
一双脏兮兮的赤脚微微发着光,穿过囚室的房顶。
接着,一个穿着破烂的老头穿过房顶,落到囚室里,一双脚“啪啪”重重击到石地上,馊臭的味道让肖扬想吐。
“咦?”
老头把发着微光的手移到肖扬脸上,眨眨眼:
“新来的?”
肖扬怔怔看着老头:
“告诉我这是梦。”
老头左右打量他的身体:
“你伤不重啊。”
又说:
“你们新来的都这鸟样,捱过前面几天就好了。”
肖扬眼睛睁得老大:
“这不是梦?”
老头嘲笑他:
“你掐下自己不就知道了。”
肖扬无奈:
“我动不了。”
老头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脸,使劲往上提。
肖扬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明:
“痛,痛,痛!我知道这不是梦了!你快放手,痛!”
老头冲他笑笑:
“你这儿有纸吗?”
肖扬大出一口气:
“没有。在地牢里,要用纸干嘛?”
老头严肃:
“地牢里就不用拉屎了?地牢里就不注意卫生了?新人真是......”
说着老头一脚跨过肖扬的头,宽大的囚袍胯下空荡荡,隐约看见一团触目惊心的黑漆漆,肖扬倒吸一大口气,又看着老头穿过一旁的墙,消失不见。
将死之前那种亦悲亦喜的深沉情绪被这个脏兮兮的老头搅得一团糟。就像一个正在缓缓沉入深海的人已经做好了决死的准备,闭紧了双眼,却被人拉出水面,一瞬间所有的悲壮决绝全没有,只剩一个浑身湿漉的落水狗看着像个笑话。
脑中很混乱,自卑,自哀,自嘲,更多的是愤怒。
因羞而怒。
肖扬争扎着,向墙边磨着身子,用后背一点一点蹭着墙面半坐起身,双腿横在墙边。
计划:老头穿过墙壁被绊倒,看着他摔成狗笑着狠狠奚落他:
新人怎么啦?怎么就看不起新人啦?坐个牢还要分新旧,你坐牢就得久很了不起是吧?我请你掐我了,你倒是掐人掐得很开心嘛?
邪恶的小小计划在他脑中一步步得以实现,嘻笑着就准备等鱼上钩了。
坐到腰开始隐隐发酸,肖扬忍不住,终于放弃,又蹭着墙躺下,筋疲力竭。
一个不就前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人,居然想要对别人恶作剧,而且还因为这个兴奋起来!疯狂如我!
肖扬面朝上,眼前黑暗深沉。
那个老头是我的幻想吧?怎么可能有人能穿墙!怎么可能有人能穿墙还被囚禁!是的,那肯定是我的幻想......
就像要故意打击他似的,老头从另一边墙穿出:
“咦?你怎么滚那边去了?”
肖扬郁闷:
“活动活动。”
老头很开心:
“我喜欢!这才是新人应该有的样子嘛,一天到晚自怨自艾的,有什么出息。”
盘腿坐到肖扬身边:
“说说你自己吧,那个学院的,怎么进来的?”
肖扬吐出一口气:
“从异界被传唤来的。”
老头两眼放光:
“哟,还是个恶魔!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
肖扬无力反驳:
“随你怎么想吧。”
感觉老头对自己上下其手,大惊:
“你干嘛!”
老头掏出手:
“没有尾巴,没有角,没有鳞。”
想起他刚才来求纸,肖扬恶心不停:
“你刚才是不是去上厕所了!你洗手了吗?”
老头不理会,兀自照亮肖扬的脚:
“连蹄子都没有。”
沉吟一会:
“你来自那个深渊位面?”
肖扬玩心起:
“艾泽拉斯。”
老头口中反复念:
“艾泽拉斯,艾泽拉斯,艾泽拉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深渊位面,你在哄我?”
肖扬一本正经:
“都到了这种地方,骗人有意思吗?都是实话。”
老头摸摸下巴:
“怎么进来的?”
肖扬一脸无辜:
“不知道。”
“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角斗到一半的时候地震了,有人认为地震是我引起的,所以......”
老头大笑:
“异想天开,能施展地震术的法师早被他们杀光了。”
又端详肖扬的脸:
“就算还有能施展地震术的法师,也不可能像你这样年轻。”
肖扬无奈:
“你去给那帮人解释啊。”
老头开始翻动他的头:
“那可不,他们能这么想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嘛......”
翻到肖扬头顶紧箍着的禁魔环接缝处凝结出一团坚冰,老头两眼放光。
肖扬自顾自地继续:
“那场地震肯定与我无关,我又不是法师,更不会法术,怎么可能施展什么地震术。看你像是很厉害的样子,去帮我解释一下吧。这帮人,真的是!硬说我会法术,怎么解释都不听!诶,你怎么不说话?”
老头转到他面前,笑容可掬地摩擦手:
“你刚刚说你不是法师?”
肖扬怒:
“没有一个能好好听我讲话的!”
老头一脸正经,拼命摆手:
“我认真听了!你说你不是法师,不会法术。”
又奸猾地一笑:
“那你,想学法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