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夜,一道圣旨将枢密使杨邠、三司使王章、御林军指挥使史弘肇宣入皇宫。汴京城的北半部分,基本属于皇家区域,自古帝王都有坐北朝南的说法,与现实中的分布恰好吻合。
皇宫内,皇帝刘知远躺在大殿内的一张龙榻之上,他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目光移动缓慢,略显呆滞。杨邠、王章、史弘肇三人匆匆进入皇宫大殿,见到皇帝躺在龙榻之上,而他的身边侍奉着贵妃和太子刘承佑。三人来到近前,慌忙施礼问安。
“快起来吧!”太子刘承佑招手示意三人到前面来,因为皇帝身体不允许,这些都由他代劳。三人走到床边,见到皇帝已然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心中难免一番唏嘘感叹。
“皇上,臣杨邠!”
“臣王章!”
“臣史弘肇!”
“奉命觐见!”三人齐声说道,一副恭敬模样。
“额。”皇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说不出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皇上,您有什么事要嘱托臣等,慢慢说!”杨邠趴到床上,泣不成声地问道。
“是呀,皇上,您只管说,我等愿效犬马之劳。”王章也趴到床边,泪如雨下。
“你,你们……”皇帝张开嘴唇,艰难地突出几个字,之后说的话却听不清。他看着三人一副懵懂表情,心里十分焦急,他用力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太子刘承佑。
“皇上的意思是,他要将皇位传给太子。”贵妃在旁边说。
“父皇,先别说这些了,你一定会好起来。”太子刘承佑声泪俱下。
“佑儿,我知道你孝心一片,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可不能荒废了你父皇的基业。”贵妃也是一副哭腔。
“皇上,您是否要将皇位传给太子。”杨邠问道。
“我,我……”皇帝艰难张口吐出两个字。
“那当然了,皇上前天已经拟好了圣旨,只是太子爱父心切,不忍立时继位。费公公将圣旨拿出来。”贵妃抹着眼泪说道。
“喳!”屏风之外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显然是那个费公公传来的。不一会儿,费公公两手捧着圣旨,走近床前。
“将圣旨念与几位大人听。”贵妃命令道。
“是,娘娘。”费公公领命后开始照本宣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染重疾,龙体渐衰,恐将不久于人世。兹有我儿刘承佑,现为东宫太子,文韬武略,赏罚分明,深得朝中百官和百姓信服。朕宣布将皇位传于太子刘承佑,各官皆要尽心辅佐与他,兴隆我大汉社稷。钦此!
“臣领旨!”
“臣领旨!”
“臣领旨!”
杨邠三人跪拜领旨。
“皇上,您就放心吧,有三位大人的忠心辅佐,太子一定能够兴隆我大汉社稷。”贵妃在侧说道。
“皇上,臣等必将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助太子早日登基,统领大汉臣民。”杨邠等人说。
皇帝的嘴巴张了张,他还想说些什么,可他愣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双眼流出泪来,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戎马一生、英姿飒爽的身影,看到了自己黄袍加身、贵为人君的权势,看到了金银珠玉、美女佳人的骄奢。可到后来,画面陡变,映入他眼里的是贵妃跟太子私通的场景,他恨呀,可是他没有立即发作,他想虎毒不食子呀,他原本打算原谅太子。可谁知,贵妃这个贱人竟然鼓动太子暗算与他,并且在他的食物里下毒,让他不能完整地说话。他的后悔,宛如滔滔黄河般一发不可收拾,他猛然间瞪圆双眼,坐起身来,咬牙切齿地指着贵妃和太子。
“啊,皇上,您怎么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着实把贵妃吓了一跳,她赶紧伏在皇帝身上,用银针扎他的后颈。
“爹,您没事吧。”太子也是如坐针毡,汗如雨下。
“皇上!”杨邠三人也吓了一跳。
“皇上,你就乖乖地去死吧,你的江山自有人来掌管。”贵妃附在皇帝的耳朵上小声说道。
“噗”皇帝被气得猛然吐出一口黑血,身体僵硬一下,闭上了双眼。
“皇上!”大殿里一片哀嚎。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费公公的声音从大殿里传出来,接着整个皇宫一阵抽泣。
“太子殿下,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明诏,让您继位,我看应该尽早登基。”半个时辰后,众人从刚才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杨邠说道。不过,有些人是真的悲伤,有些人完全是假装哭泣。
“是呀,太子,国不可一日无君呀,还请太子早做打算。”王章说。
“请太子早做打算。”史弘肇说。
“这,父皇临终前曾对我说,枢密使杨大人、三司使王大人和御林军指挥使史大人都是国之栋梁,有什么事情都要跟三位大人相商。如今,父皇驾崩,各种事宜就全仰仗三位大人了。”太子刘承佑说。
“我等一定不负皇上重托,加紧筹备,让太子早日登基。”杨邠说。
“如此甚好。”太子点头说。
“我看咱们先安排国葬,让皇上入土为安。然后再让太子择日登基。”王章说道。
“嗯,王大人说的甚合我意。明日向全国发丧,三日之后下葬,如何?”太子说。
“嗯,太子所言极是。”王章说。
“三位是朝中重臣,以后朝中大小事务还得仰仗几位。今天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太子说。
“太子言重了,为君分忧使我们臣下的职责。那我们先行告退了。”杨邠说。
“嗯,下去吧。”太子摆手道。
杨邠三人缓缓退出了大殿。
“佑儿,刚才真是吓死哀家了。”贵妃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刚才皇帝突然坐起来,回光返照就要说话,要不是她反应机敏,用银针刺中皇帝后颈的穴位,恐怕她跟太子密谋害死他的事情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是呀,刚才我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你机灵,不然咱们恐怕人头落地了。”太子想到刚才的事也是一阵后怕。
“那你还不奖赏一下哀家。”贵妃面带桃花,嘴角勾笑,逗引太子。
“美人,我当然要好好奖赏你一番了。”太子也是一脸淫笑,抱起贵妃,走向侧殿。
可恨,这两人一个刚刚害死自己的父亲,一个刚刚害死自己的夫君,竟然能如此心安理得,在偏殿享受鱼水之欢。
“杨大人,你说皇上是不是真的要把皇位传给太子?”出宫的路上,史弘肇跟在杨邠、王章的身后,从刚才的情形中,他仿佛嗅到了一丝别样的味道,他判断其中可能存在猫腻,因而发问。
“史大人,有些事情,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可是要掉脑袋的。”王章替杨邠回答了问题。
“不错,不论是谁当皇帝,咱们三个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乐而不为呢。”杨邠补充道。
“两位大人说的是。”史弘肇也明白袖手旁观对自己没有坏处,而且如此一来,还卖给了太子一个人情,也就不在追究。
出了宫门,三人各自回家,只留下一座宫城演绎着扑朔迷离的故事,他们对这样的故事,只需看着,不用管,甚至连看都不用看。只要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变,任这主宰如何变幻,他们又何必介怀。这个除夕,皇城注定要笼罩在一片悲痛之中,这不是因为皇帝的死去,而是因为皇帝死去而发生的权力斗争,宫中如此,官场亦如此,宫里那些太子和贵妃的仇敌,已经可以想见他们的下场,而官僚体系中,杨邠三人的仇敌,其下场只会比那更惨。
皇宫内的不宁静,由宁静的花草、砖瓦凸显,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本就不带任何感情,正如亘古的月亮,遍洒人间的光芒清淡如水,没有其他任何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