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差事办的极好,回来的时候一脸喜气,还给锦绣带了一篮子新鲜的甜橙,说道:“庄子都种了些果树,奴才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给您带了一些。”
木婂就拿果刀将橙子划开成一牙一牙的,锦绣用了一小块,果然汁多味甜,就是宫里赏赐的贡品也不过如此。
就微微有些讶异。
帝京的土壤算不上好,蔬菜粮食之类的勉强过得去,水果就泰半是水分不足,亦或者个儿十分小。像程峰带来回的,个儿大,水分足的,实在少见。
程峰看出锦绣面上的讶然,笑着指着剩下的没有被破开的甜橙说道:“这些啊,全出自一人之手。”
“嗯?”锦绣有些好奇。
程峰却卖了个关子,转而说起庄子上的事。
“余庄头那边大家一致还是投票给他,倒是余庄头一直推脱,说自己没脸面也没能耐胜任,希望重新投票。那些农户却不肯,都说纵然他不做庄头也要做个管事。”说着停了一下,又开口:“余庄头有个儿子叫余遣,三十来岁的样子。我瞧大家伙儿的意思,如果余庄头不上任那就让他儿子余遣上。这段日子都是余遣带着大家伙儿修筑池塘。”
“我与他接触了一下,看起来比较憨厚老实,却有年轻人的主见。最主要的是庄子上的人很拥戴他。”
锦绣认真听程峰说着,待到他说完,不由得莞儿一笑:“你都这般替他说好话了,显然心里是认同这个人的。”
程峰有些尴尬,木婂就猝地调侃他:“你说,是不是吃了人家的酒?吃人手短,不好意思了,才到福晋跟前说好话。”
程峰大窘,连连摆手,佯装瞪木婂:“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木婂捂嘴而笑。
锦绣揉了揉眉心,看他们二人一眼,问道:“蒙庄头那边呢?”
程峰脸上的笑意便收敛起来,皱了皱眉,有些犹豫的样子。
好一会儿,才在锦绣担忧的目光中开了口:“奴才最开始去的时候说了福晋的意思让大家伙儿投票,那蒙庄头推三阻四直说不用。”说着嘴角冷了几分:“幸好奴才走的时候从府邸带了几分家丁过去,又亮了福晋您给的令牌,这才将他震慑住。”
“不过也拖沓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人召齐,那些农户都十分害怕他,选票的时候竟然全票都举荐他。”
锦绣叹了口气,被奴役狠了,真正给他们自主选择权的时候,未必有勇气反抗。
“蒙庄头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还撵奴才走,说奴才在那里耽搁了农户做活儿,要是交不起租子可不赖他们。”
“奴才气不过与他理论了几句,哪知他就找了一拨身强力壮的蛮汉来。奴才这才知道,他私底下养了这么一拨人,平时替他盯着庄子,有农户胆敢造反的,直接被打个半死!”
说起这些程峰还有些愤愤然的样子,喘了口气,才啐道:“他这分明是恃强凌弱,以此威胁那些农户。奴才不能纵容他,要求重新选票,那些蛮汉就跳了出来,将奴才等团团围住,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木婂听得心惊胆战,视线不断从程峰身上扫过,又一脸殷切好奇地问:“那你们怎么将他们打发了的?你带了多少人?打得过吗?”
程峰无语地摇摇头,笑她:“女孩子家家的,只知道打打杀杀,做事是要用脑子的。”
木婂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程峰笑道:“奴才什么也没做,只是对那些农户说,福晋这是菩萨心肠要将你们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你们若是自个儿不争气,不晓得争取,那就枉费了福晋的一番心思。大不了,寻了个下家将庄子卖了便是,届时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个下场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峰有些得意,锦绣也摇头而笑。被他这么半哄半吓的,那些农户但凡是有几分血性的都会拼一把。
“他们就和那群蛮汉打起来了?”木婂瞪大眼睛。
程峰有些头疼地瞟她一眼,无奈道:“打倒不至于,不过仗着农户人多,蒙庄头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后来重新选了票,有个年轻人得票最高。”
说到这里,程峰的目光又投到那篮子鲜艳欲滴的甜橙之上,闲闲道:“那年轻人是南方来的,叫尚离。家道中落无奈卖身为奴籍。祖上原是果农,懂得一手栽培的好手艺,这些甜橙就是他亲自嫁接的。”
锦绣不由得赞叹,这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木婂却还在纠结庄子上那些蛮汉的事:“那蒙庄头就肯权柄下移?”
程峰一听她这么问,顿时有几分忧心忡忡,对锦绣说道:“蒙庄头走的时候一脸戾气,奴才瞧他那样子,恐怕还有后手。尚离年轻,未必是他的对手,就怕那蒙庄头一发狠来个鱼死网破,庄子上的农户就要遭殃了!”
木婂冷哼:“他敢!他一介草民,凭什么和王府作对!”
锦绣便笑:“光脚的还怕穿鞋的?”说着看程峰,叹气道:“你不该让他离开的。”
程峰没听明白。蒙庄头都不在庄子任职了,难道还能将人强行扣押不成?
锦绣笑容轻轻,眼底却是一派寒霜:“两个庄子,包括庄头在内,都是过了文书写了契约的奴隶。”
程峰和木婂俱是一脸惊愕。
锦绣理一理袖口上繁杂的纹样,想起前儿个整理王府产业的时候看到的契约。别说那两个庄子了,就是这府邸也泰半是卖了身的奴隶。
当年宫里修建这七王府时,兴许就料到了宋煜挥霍无度,所以选的下人多半是卖了身的。将卖身契攥在手里,纵然是对方闹腾,只要主人一番令下,就算是司府衙门也不敢过于干涉。
“派人去,把他找回来,他若不肯配合,直接卖到牙行去!”锦绣面色如霁,声音冰凉。
程峰却松了口气,阴阴而笑:既然是卖了身的奴隶,他还有什么敢猖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