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峰来的时候还有些气鼓鼓的,“那掌柜刚开始还挺配合,后面就什么都不肯说了。还说铺子的生意就那样,福晋若是觉得有问题大可拉了他来对峙。”
锦绣没有意外,那掌柜定然是有几分手段的。先前只不过被她那么一吓乱了阵脚,这会子只怕早就清醒过来了。
她浑然不在意,对程峰说道:“你现在出发,赶在两位庄头回去之前,到庄子上探探口风。”
程峰讶然,他先前不在屋里,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锦绣眉头紧蹙,便知不是小事。
木婂端了新茶进来,正听锦绣悄声跟程峰说:“去庄子上务必要小心,切莫打草惊蛇。”
木婂就有几分纳罕:“福晋让程峰去探探余庄头?”
锦绣点头:“最主要的还是那个蒙庄头,你一定要打听清楚了。”
木婂疑惑:“奴婢其实不大相信余庄头的话,看那蒙庄头衣服破破烂烂,想必日子不好过。反倒是余庄头穿的要体面些。”
锦绣冷笑:“衣服谁都可以穿,富家哥儿也可穿了乞丐服去城门口乞讨,但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穷苦人能吃得起贡品云茶?穷苦人能到了王府犹如自家之地,半点不拘谨?普通的庄稼汉能言语顺溜无半点农家人的憨厚?
那蒙庄头穿的是不好,可行事做派就是比杨掌柜都相差无几。
且能在余庄头拿不出租子的时候,想出那样的歪主意。这种人,可谓是心思之深呐!
程峰听了锦绣的话不敢在耽搁,当即就出了门。
菊青是半个时辰之后回来的,一边进屋一边抱怨:“那蒙庄头真是的,粗布麻衣不嫌弃,三江织布也来者不拒。还从绣房讨要了不少针线,差点连绣架都抬了回去!”
汤嬷嬷在整理软塌,锦绣坐在圆椅上翻看账册,只斜斜看她两眼,又缩回账册上。
菊青撇撇嘴,浑然不在意自己被冷落,一蹿地去了耳房。
刚走不久,又折了回来,面色焦急道:“不好了,杨掌柜的家人闹到王府门口来了。”
锦绣放下账册,汤嬷嬷也难得的神色一凛,两人齐齐看向菊青。
菊青咽了咽,说道:“王爷不在府里,乳娘让福晋您去看看。”
锦绣细细一想,便带着汤嬷嬷和菊青去了外院。
还未走至门口,就听见大门处喧闹声一片,隐约能听见妇人粗俗不堪的言语:“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拦着老娘作甚!”
又有男子低沉的声音:“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王府随意囚禁百姓,家父今儿一早出门,到现在都未曾归来,分明是被王府处置了!”
“你这疯婆子,胡言乱语,妖言惑众,再赖着不走,就将你们扭了送去司府衙门!”
锦绣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一个身材臃肿,穿着时兴宝蓝缎织的妇人坐在地上,头上的金钗摇摇欲坠,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哭天喊地的。
她的旁边站了一个二十几许的年轻人,年轻人穿着华贵,就是眉眼有抑制不住的精光闪动,有些贼眉鼠眼的感觉,与杨掌柜有七八分像。
那年轻人冷眼看着守卫,一副冤大于天的样子,甚至在守卫上前的时候还特别可怜地朝人群中喊:“看啊,王府守卫要打人了!光天化日,草芥人命!”
这么一嗓子,原本外头就伫立繁多的人又多了一圈儿,总有那么些爱凑热闹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哎,怎么回事?怎么有人在七王府门前闹事儿?”
“诺,那年轻公子自称是什么杨倪健的儿子,帮着王府打点铺子的,不知怎么惹恼了王府福晋,上午就被抓了进去,这会子都还没放出来。”
“这样啊……那也是他倒霉,什么人不惹,偏偏惹了七王府,七王爷又……”
“嘘,有人来了。”
有眼尖的看见锦绣从里头出来,见她衣着华贵,定然是府中贵人。
守卫也看见了锦绣,忙颠颠跪下去,高喊:“属下参见福晋,福晋吉祥。”
其他人跟着跪下去,那些围观的平民也不例外。
坐在地上的撒泼妇人和那个站立的年轻人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跪下去。
草草行了礼,还不等锦绣让他们起身,那母子俩就急不可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妇人更是没有停息片刻,直接冲着锦绣哭喊道:“福晋,福晋,妇人求求您,放了我家老爷吧,他辛辛苦苦为王府鞍前马后,这些年费尽心思打点王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汤嬷嬷就上前一步,将她拦在一尺开外,冷声打断了她的话,叱问道:“胡说八道什么,王府门第清誉,岂会随意胡乱关押人!”
汤嬷嬷毕竟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有一番威严之气,震慑得那妇人怯懦不敢言,连连倒退几步,竟是忘了抽泣。
年轻人看了,精亮的眸子贼溜溜转着,笑嘻嘻地上前,将妇人往身后一拉,一脸客气讨好地给汤嬷嬷作了一揖,才道:“这位妈妈还请息怒,草民的娘亲也是一时怒火攻心,言语间失了分寸。”
汤嬷嬷“哼”了一声,脸色才好看些。
那年轻人就将视线绕过汤嬷嬷,直直落在锦绣身上,微微有些惊羡,又仓皇低下头去,将声音压低了说道:“家父从今儿一早就被王府的下人请了来,到现在都不曾归家。草民和家中亲眷也是急的没法子,这才想着来王府找人。”
年轻人说的不快不慢,字字清晰,刚好能让远处围观的平民听清楚。
就有人唏嘘地说了声:“呀,还真是王府关押了人啊。”
锦绣面色凝重,看那年轻人几眼,又看那妇人几眼,才皱着眉问身边的守卫:“既然他们是上门找人的,你们何故将人拦在外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恃强凌弱,欺负了人!”
那守卫吓得躬了身,稳稳道:“还请福晋明鉴,并非属下等不让他们母子进去,而是他们一来就闹上了。属下等不过问了几句,那位妇人就躺在地上打起滚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