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婂也纳罕,见锦绣对她使了个眼神,木婂便沉声问道:“有话好好讲,又是磕头又是告饶的,岂不是欺负福晋心善。难道想以此拿捏福晋不成!。”
余庄头吓得赶紧磕了几个头,口中不断喊道:“不是的,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好好说!”木婂板起脸。
余庄头才吓得瑟瑟道:“蒙庄头说收成不好是因为天灾,其实也不尽全是。两年前庄子上有个老妈妈六伏天去地里打草,中了暑气。那老妈妈年纪大了,大夫说要以几味珍贵的药材才能医治。庄子上的人个个穷苦,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落气。奴才被逼的没法子了,就……就……就卖了一千石稻子,凑齐了药钱。”
说到这里,余庄头面如死灰,很是绝望的样子。
锦绣深深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才问:“庄子上有人病了,你怎么不通禀到王府?反而自作主张贩卖粮食呢?”
余庄头死灰般的脸浮起一丝无奈,他戚戚摇头,苦笑道:“不是没有通禀。光奴才就来跑了三次,小儿子大晌午的顶着毒日跑了两趟,还有老妈妈的干儿子也来过,连杨管事的影子都没见到。病来如山倒,老妈妈当时情况凶险万分,奴才实在是不敢再耽搁下去了。”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面如缟素:“奴才擅自贩卖东家产业,此乃监守自盗,实在罪无可赦!福晋要责罚奴才,亦或者送去司府衙门,奴才都绝无半点怨言。但还请福晋体恤庄子上的下人,他们都是苦命人,肯定福晋给大家伙儿一条活路。”
锦绣认真看着他,他面容如常,不似作假。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叹,她当年跟着锦荣颠沛流离的时候,也曾受尽苦难,深知寻常百姓的日子有多么艰难。
于是让木婂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重新赐了座,再问:“那蒙庄头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余庄头是因为卖了粮食所以交不上租子,蒙庄头呢?
余庄头就神色警然的样子,暗沉着眸子好半天都不作声。
木婂见了不由得怒喝:“怎么,难道你还去蒙庄头那里借了粮食不成!”
余庄头吓得一个趔趄,又从椅子上跌下来,匍匐在地,哀嚎道:“不是的,不是的,是奴才连累了蒙庄头。”
锦绣神情漠然,木婂见了不由得语气再严厉了几分:“一样一样的说清楚,莫不然今儿就扭了你去司府衙门!贪墨东家产业,中饱私囊,这可是连累祖家三代的大罪!余庄头你被送去司府衙门不打紧,你的儿子,女儿,婆姨呢?他们可都要因为你的糊涂跟着遭大罪?”
在启国,奴隶的地位最为低下,且启国法度皆是倾向于世袭权贵的利益。像余庄头这种惹恼了东家的,不死也要脱成皮!
况且,宋煜还是皇家贵胄,司府衙门只要随便做个顺水人情,都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入狱不打紧,家中亲眷皆是无辜的啊!
余庄头被木婂这么一吓,顿时有几分六神无主,好一会儿才蔫蔫地垂丧道:“为了凑齐老妈妈的药钱,奴才卖了三分之一的粮食,眼看王府就要来收租,奴才急得火烧眉毛了,蒙庄头就给奴才出了个主意。”
余庄头怯怯地看木婂一眼,见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知道自己今儿个若不将事情说个通透,只怕是难出王府的院子。
干脆心一横,都给说了:“蒙庄头说王府现在只有这两个庄子,只要我们两个庄子串通一气,一直对外说收成不好,王府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奴才那会儿也是病急乱投医,若是交不起租子,王府一定会将庄子上的一众人发卖了。”
“后来奴才清点了剩下的粮食,报了个数,蒙庄头也跟着报了同样的数。这么的,才糊弄过去。本来想着今年收成好的话就全给补上去,哪知道今年天旱,还不如往年,这么一来二去的……”
他最后说不下去了,仓皇地低下头去,一副愿打愿罚的样子。
锦绣冷然的脸才松动了些,突然开口问他:“既然已经欺上瞒下了,何不继续瞒下去。只要你与蒙庄头串通好了,又岂会被人知晓?”
余庄头低着头,声音嗫喏:“奴才虽是佃户出身,大字不识几个,却也晓得是非对错,错了便是错了,不可一错再错。奴才这两年夜夜睡不踏实,每次想起这些,总觉得做了亏心事般,就怕王府找上门。”
锦绣恍然,怪不得这余庄头一进门就惶惶不安的样子,原来是揣了心事。
这便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一旦做了亏心事,定然就会杯弓蛇影,不得安稳。
她看着他,见他黝黑的额头已然冒出一层薄汗,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思前想后,终于叹了口气:“起来吧。”
余庄头不敢,不断磕头:“奴才有罪,不敢起身。”
锦绣才说道:“你先回去,这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余庄头大为惊讶,没想到锦绣会如此轻描淡写。他以为,做了这样欺上瞒下的事儿,再怎么的福晋都要大为动怒,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
抬头,见锦绣已经端了茶,一副淡淡的样子,似先前的那番谈话根本不曾发生。
余庄头心事重重地跪安走了,木婂有些不解:“福晋为何要放过他,他所言未必属实,纵然是真的有个老妈妈病了,贪墨了府邸的粮食那也是事实啊。”
锦绣放下茶盅,看着她,缓而道:“是不是又如何,倘若是真的,至多送去死府衙门吃几年牢饭罢了,卖掉的粮食难道还能变出来不成?”
木婂无奈,想起这些事就有些糟心:“掌柜是那副德行,庄子又缺斤少两,福晋您掌管了中馈,这未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啊!”
锦绣反倒看得十分开:“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只要有一口气,还愁办不成事?”说着让她去请了程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