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抬起头,原本还有恃无恐的面上顿时浮起一抹谨慎,旋即瞪大了眼睛,上前几步,就要拿过菊青手中的令牌。
菊青一个侧身,往边上闪了闪,不动声色将令牌揣回衣袖中,冷然道:“怎么,中馈令牌杨管事也不认得了。”
杨管事面上一僵,呆站了一会儿。
底下的人便有几分蠢蠢欲动。
福晋竟然拿到了中馈令牌?
那杨管事岂不是——
杨管事何等精明,几息之间就镇定下来,笑着看菊青几眼,又重新站回先前的位置,态度多了几分恭敬,言语间仍有疑惑。
“福晋口口声声说奴才败了王府的脸面,奴才扪心自问,这些年在王府俱是殚精竭虑,小心谨慎。送给太后的寿礼亦是奴才跑了好几日,精挑细选才买下的,奴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还请福晋明示。”
锦绣就冷哼了一声,笑看着他。
“我竟不知,不过去了一趟古玩集市,在集市口见东西便宜就买了,来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怎的到管事口里却是跑了好几日、精挑细选了。”
身后的菊青捂嘴而笑,一脸的鄙夷。
管事眼皮直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抬眸见菊青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管事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是遭了道了!
他猛地有些动怒,却又不敢开口。
他能如何说?
指责福晋手段阴损?还是怪自己个儿太蠢笨。
这些年他太过顺风顺水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想过,这位不受王爷待见的福晋会闹出什么。她不过一介妇孺罢了,哪里来的这些主意和胆识。
管事脖子缩了缩,想起先前菊青很快收回去的令牌,顿时一个激灵,语气骤然拔高了几度:“那奴才也是被奸人所害!倒是难得福晋有这个闲情雅致,竟然连奴才在哪里买的东西都查的清清楚楚。”
说着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又道:“奴才是外院管事,纵然做事有差池,那也该由王爷还惩罚。福晋这么做,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左右双方都撕破了脸,他也不必再伏低做小。
看菊青那贱婢一脸得意的样子,分明是要将他往泥里践踏!他堂堂一府管事,岂容一个低贱的丫鬟作践!
王爷不是最不待见这位福晋么,他就不信了,王爷还能因为这妖妇的三言两语而怪罪于他。纵然是惩罚也至多不过苛责几句罢了,怎么可能将他赶出府邸。
王爷可不是那等听令于妇人之言的男人!
他心里恨恨想着,就听见屋外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冷冷的声音。
“怎么,本王给了福晋中馈令牌,还有人胆敢不服的!”
话落,管事腿肚子就一阵打颤。
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锦绣亦是微微皱眉,他来做什么?
正想着,宋煜已经走进来。
衣袍簇新,面容沉静,细看能见眉梢处淡淡的笑意,阔步绕过管事,直接走到锦绣跟前。
一屋子人齐齐跪了下去,“奴才(奴婢)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锦绣也屈膝福了福,正要说上一两句请安的话,就见宋煜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托住,往胸前大力一扯,直接将她扯到怀里。
明亮的眸子满满盈荡着笑意,声音温和:“福晋以后无需多礼。”
锦绣还没反应过来,宋煜已经笑着让众人起身。
待到锦绣反应过来的时候,正欲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那厮已经笑得满眼狭促。
屋内气氛一下子古怪起来。
锦绣回头,见一屋子人俱是满脸诧异地望着他们,见她转眸,又都仓皇低下头去。
锦绣就红了脸。
这混蛋!
宋煜洋洋一笑,松开了手,理一理衣裳,很是愉悦的样子。
锦绣狠狠瞪他一眼,慌慌压下心头的情绪,轻咳一声,强作镇定道:“今儿召你们来,就是让各位警醒自己,做事切莫怠慢,事事要留心。”
众人齐刷刷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先前还对锦绣有几分不屑的下人,此刻俱是敛声屏气,恭敬异常。
大家伙儿可都看得真真的,王爷对咱们这位福晋可是爱护的紧呢!
想着不由得背心一阵发凉,细细回想着先前,生怕自己有一丝做的不好的,惹了这福晋。
最害怕的还属杨管事。
他怎么都没想到,宋煜竟然会来,而且还对福晋如此体贴!
王爷不是不喜欢这位嫡福晋吗?怎么这才几日的功夫,就变得如胶似漆了?
他暗暗想着,额头上的汗就簌簌往下掉。想起自己先前和福晋抬杠的情形,肠子都悔青了。
又开始纳闷,王爷不是从不将女色放在心上吗?
前碧柳招的头牌吕姨娘,被强行纳进府的时候,王爷也不过宠幸了三五次就忘了,更不曾对吕姨娘有一丝一毫的关切用心。
怎的,到了这位福晋,就变了呢?
他一边疑惑着,一边又害怕起来,正想着要如何可怜兮兮地到王爷跟前求情,就听见锦绣冰冰的声音:“杨管事待会儿去账上支三个月的工钱,今儿就离开吧。”
底下众人噤若寒蝉,福晋这是铁了心要收拾杨管事啊!
众人没有一个敢帮腔的,都看出来这福晋面似柔弱,实际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无半分拖泥带水。他们可不敢去触霉头。
管事就一愣,随即慌乱抬头,眼巴巴地看宋煜,哭喊着说道:“王爷,奴才错了。奴才一时糊涂,没将您的差事办好。王爷,求您看在奴才这些年鞍前马后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管事说得声情并茂,下人中已有人面露不忍之色。
锦绣心底就沉了沉,这杨管事果然厉害,末了还知道煽风点火一番。她若是今儿个处置不当,只怕要寒了下人的心。
尽忠多年,临了被一脚踢开。在其他人看来,管事就是这么个可怜人。
她定了定心神,冷眼看着管事,漠然道:“正好,我好不曾去账上翻阅这些年王府的账册,管事不若与本福晋一同去。账册整理好了,杨管事就功过相抵,如何?”
管事顿时停止哭喊,张大嘴巴,一脸呆若木鸡的样子。
整理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