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竹小筑,刚喝上一盏茶,中馈的令牌就送来了。
送令牌的那个小厮叫林夕,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材瘦小,却是一团灵气。
客客气气给锦绣行了礼,才恭恭敬敬说道:“福晋,这是王爷让奴才送来的,还让奴才传话,以后内院中馈打点就全仰仗福晋您了。”
锦绣点了点头,让菊青拿二两银子的跑腿钱给他。
林夕笑嘻嘻接了,又给锦绣磕了几个头,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王爷还说,七王府产业颇大,福晋您刚接手未必能打理过来,若是有算不清楚的,不如去请一房账房先生。”
说完这话,就见锦绣面露难色。
林夕看在眼里,压低声音,谨慎道:“福晋刚到帝京,人生地不熟。奴才知道城南墨斋有个落魄先生,有几分本事。”
锦绣的目光沉了沉,问他:“是王爷的意思?”
他立刻摆手,一副多嘴坏了规矩的怯怯感,扭捏了好半天才极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先生与奴才祖上有几分情谊,奴才见他落魄,才……才斗胆……斗胆这么一说。奴才若是有儹越的地方,还请福晋恕罪。”
一脸的诚惶诚恐。
锦绣暗沉的眸子才松动几分,朝他轻点下颌,说道:“不碍事,人我要先过目一下再决定用不用。”
林夕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锦绣端了茶盅,他便躬身跪安。
……
外书房。
宋煜不知在看什么书,神情淡淡的样子,林夕一连喊了三次,他才抬起头,漫不经心看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到书上。
林夕犹豫着开口:“王爷,事情办妥了。”
宋煜“嗯”了一声,似浑然不在意般。
林夕有些站立难安,好半天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果然如王爷所料,奴才举荐了韩先生,福晋问奴才是不是王爷您的意思。”
宋煜没有作声,仿佛一颗心全在书上。
林夕尴尬极了,又不敢退出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奴才说是自己个儿的意思,都是按王爷交代说的。”
宋煜这才抬起头,看他一眼,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本王交代你什么了?”
林夕一震,哆嗦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紧躬身道:“王爷什么也没交代奴才,都是奴才自个儿的主意。”
宋煜才满意地点点头。
林夕一头大汗退了出去。
屋内便只有他一人,看着案几前摆放的书籍,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推荐韩先生给墨竹小筑,的确是他的主意。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帮那女人一把!
又想起先前在马车上那疯女人字句清晰地与他谈判的样子,他原本是可以拒绝的,她分析的都对,只不过低估了他的实力。
正要与辽东王对起来,他也是不惧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以为他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的可怜虫吗!
可是他却莫名其妙答应了她,想起她一脸小狐狸沾沾自喜的样子,他也跟着心情大好起来。
他甚至隐隐有几分期待,这女人还会给他多少惊喜?
他的生活太过安逸平静,有个人解闷也是不错的。
对,解闷。
他如此劝说自己,只是将她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找到个适合的理由,他才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从案几下的抽屉中摸出一封书信。
信是粗糙的纸制成的,上头工工整整写了王莞宁亲启几个字,字迹遒劲,若非没有十年功夫决计写不出这样的好字。
最主要的,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字迹。
宋煜不禁皱了皱眉。
他想将信打开,想了想,到底忍住了。
这封前几日就送来的书信,在大门口便被他的贴身小厮拦下,那时候他想起那夜她跟猫儿似的与他抬杠甚至还咬伤了他,就怒的差点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幸好忍住了。
他捏着信的一角,扯出一个浓郁的笑来,朝着门外吼了一声。
“走,去墨竹小筑!”
刚走到门口不远处的林夕一下子僵住了,嘀咕:“奴才不是刚从墨竹小筑回来吗?”
身后已经传来宋煜冰冷蚀骨的声音:“去给福晋送信。”
说着刻意指了指上面“王莞宁亲启”几个字,闷哼:“这么重要的书信,万一被你们毛手毛脚地弄掉了呢!”
说着,已然越过林夕,阔步而去。
林夕郁闷且疑惑地跟在后头,还在纳闷:那天得来的时候不是想烧掉么,这下子怎么又要亲自送去呢?王爷不是挺不耐烦嫡福晋的吗?
又是给中馈令牌,又是亲自送信,王爷该不会……
中邪了吧!
一想到这,林夕顿时浑身一震,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乳娘,让乳娘来瞧瞧。王爷这可太反常了!
锦绣可没想到宋煜会突然登门,她正喊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以及管事说话。
来的都是有脸面亦或者有等级的下人。
一开口就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今日太后寿辰,杨管事采办的东西让王爷丢了大脸面。此乃关乎王府门第面子的事,杨管事轻率不将王爷之事放在心上,此等散漫作风,本福晋决不姑息!”
扫了眼杨管事,他还是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锦绣就冷笑道:“还请杨管事明儿个就离开王府,另谋高就。”
此言一出,全场沸然。
“福晋要辞退杨管事?”
“杨管事犯了什么错?”
“怎么突然召我们来说这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瞬间变得乱糟糟的。
菊青站在锦绣身边,半拉了脸。
“吵什么吵,还有没有规矩了!福晋说话,你们自顾听着便是,再有叽叽喳喳的,直接叫了牙婆来,发卖出去!”
王府的下人大半都是宫中统一购来的奴隶,是签了文书过了户的,主人有权买卖发落。
由着菊青凶巴巴地这么一吼,场子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锦绣,这位柔柔弱弱话不多的福晋,怎么今儿个突然厉害起来?
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受宠啊!
一个连中馈大权都不曾碰触的福晋,拿什么将管事辞退?
管事也是打的这想法,斜着看锦绣一眼,十分倨傲不屑地说道:“奴才是内务府亲自拨下来的,除了王爷和当家主母,其他人都无资格打发奴才,福晋您……”
“闭嘴!”菊青一声暴呵,从衣袖中掏出中馈令牌,冷屑地朝管事讽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