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婂一早和程峰出府的。
锦绣寻了个借口,菊青和汤嬷嬷都没有多问,管事和王府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人人都当墨竹小筑是洪荒猛兽,一个失了宠的福晋,手中又没有半点权力,有谁还会真真的放在眼里?
木婂和程峰乘坐着马车一溜烟儿到了国子监。
国子监处在帝京城中央,六扇大门齐齐开着,不断有学子生员进进出出。
木婂看着那些穿戴一新的学子们,见个个都是孤高不可一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纳罕:“咱们进去,不会被撵出来吧?”
程峰被逗乐了:“想什么呢,这国子监虽然是授课教席的地方,里面也拥有大量的书籍典故,时常有富家哥儿亦或者千金小姐前来借阅。福晋给了我们王府的令牌,里面的管事自然不可能为难我们。”
木婂壮了壮胆,才跟着程峰走了进去。
国子监很少有姑娘进来,倒不是律法不允许,只是有钱人家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女子只擅女红中馈便可,略略读几句诗书罢了。穷困人家就更不说了,尚且食不果腹,哪里还有这闲工夫诗书看字儿。
所以木婂进去的时候,引起了些许轰动。
就有一个白发苍苍的管事走了过来,细细打量木婂和程峰,见程峰穿着内监服,便以为木婂是哪家的闺阁小姐,不由语气客气问道:“这位小姐,您是来借阅书籍的?”
木婂愣了一下,程峰很快接过话题,缓缓道:“我们是七王府的下人,福晋让我们来走一趟。”
说着亮出了令牌。
管事这才注意到,程峰手里抱着一盆长相奇特的花儿,又听他提到七王府和七王福晋,管事还未说话,就听见生员中有人扯着嗓子问了句。
“可是那位南江嫁过来的王福晋?”
有人嘀咕:“就是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害死姨娘肚中胎儿的那位?”
木婂羞得面红耳赤,那眼睛狠狠瞪着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攥紧了拳头,很不客气地质问那些人。
“我只听孔孟之道,以礼待人,却不知孔孟席下学子口齿如此鄙陋不堪,无根无蒂的事也能拿出来大肆宣扬。”
那学子被说的脖子都红了,毕竟在背后议他人长短是极没有涵养的,不由得缩了缩脑袋,退回到人群堆里。
管事有些头疼,这七王府来的丫鬟,难道是来找场子的?
秦姨娘的事闹得帝京人人皆知,在众人心目中,锦绣的名声就好比是宋煜,皆是一样顽劣不堪,粗俗鄙陋。
管事可不敢招惹了木婂,宋煜也好,还是那素未谋面的福晋也罢,想来都是蛮不讲理之人。读书人,怎么能和野蛮人讲道理呢?
管事压低了声音,十分客气地安慰还有些气鼓鼓的木婂:“这位……姑娘,”管事想了想,然后礼貌道:“学子们一时胡言乱语,还请姑娘不要介怀。马上就要授课了,不知二位来国子监可有要事?”
意思是若是没有事就请离开吧。
木婂收回视线,落到那老管事身上,脸上骤然浮起亲热的笑来,徐徐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家福晋说国子监的学子们寒窗苦读,很是辛苦,各位又都是未来国家之栋梁,特别让奴婢来送一些东西,聊表安慰。”
管事瞪大了眼睛,送东西?安慰?
他一时间有些吃不准,这七王福晋到底要做什么?
那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学子们,一听木婂说要送东西,纷纷来了兴致。
程峰就笑着上前几步,将手中青瓷白瓮种植的花儿放在一张黒漆长桌上。
那些学子的视线随之看了过去。
有人皱起眉,诧异问:“这是什么?”
见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木婂理了理衣裳,上前几步,拔高了声音,缓缓地说道:“这株花儿是山中居士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的,问遍了帝京花匠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恰巧这居士又是福晋的故人,福晋惜花,居士便将这花儿转赠给了福晋。”
木婂注意到,所有的人目光都被那盆花儿彻底吸引,甚至小声地讨论起来:“这是什么花?还真没见过?好生奇特。”
“像菊花又不是,颜色也奇怪。”
“……”
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多,那管事额头一阵阵的大汗,见场面就要压不住,只好疾步上前,有些央求地问木婂:“姑娘,还请您告知,这是什么花儿?”
木婂便笑,语气柔柔:“都说了,帝京的花匠都不认识的,我怎么会知道。”话音一转,侃侃道:“不过福晋说了,鲜花配才子,这花儿奇特,世间少有,更应给有缘人。”
有人就问:“怎么判断是不是有缘人?”
木婂掩嘴而笑:“你们有兴趣的,各自吟诗一首,皆要赞美这花儿的,谁的诗最好,这花儿就归谁。”
说着朝管事施了一礼,道:“我观老伯气定神闲,目光睿智,想来年轻时也是读书人。一直供职国子监,耳濡目染,见识才情自然非一般人所能比的。还请老伯出面,替大家评一评,谁的诗更好,这花儿就归了谁。”
管事立刻露出犯难之色,又见那些学子皆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苦了脸。那些学子里好些都是家族显赫颇有权势的,他若因此得罪了人该如何是好?
有眼尖的看出管事面上的不情愿,立刻起哄道:“李伯,您就给评评,全当乐子。”
说话的那人父亲是淮山总兵,有个哥哥在西南述职,家中颇为显赫。所以他一开口,底下的人便都附和起来,管事想了想,只好无奈点头。
木婂退后两步,让那些学子好观察花儿的形态。
借着人多,悄悄与程峰说起话。
“你说,福晋这法子当真能成么?我这心里怪没谱的。”
程峰目不斜视,看着那些学子绞尽脑汁的样子,赫然笑道:“怎么不行,你瞧那些学子们,个个都牟足了劲儿呢。”
花实则不过骁龙他们送来的山中野花罢了,只不过寻常不多见,所以比较引人注目。
最主要的是,锦绣很好的利用了读书人的气节与年轻人的冲动较劲儿,才让那一盆花,变成了莘莘学子们眼中不可多得的珍贵之物。
已经有人做出了诗,摇头晃脑地说道。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京梢始未见。”
“四月幕中多生员,故人别来送一枝。”
就有人跳出来,不服气道:“你这红酥琼苞用的不好,这花儿明明清丽脱俗,被你这般一说反倒落了俗套。”
那人红了脸,问对方:“那你且说说,可有更好的?”
“……”
观内叽叽喳喳地吵开了,更多的学子被吸引过来,探着脑袋想要看一眼那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