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屏舒睡得并不安稳,宽大的床榻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屈辱也好曾经的美好也罢,那些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打转。
折腾了大半夜,反反复复也无法入睡。
窗外风声呜呜,应当是起风了,吹得窗棂嘎吱作响。
她摸索着从榻上起来,想找火折子将油灯点燃。
就在这时候房门忽然被大风吹开,轰隆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上砸了下来,一团黑色的影子在院墙的暗处不断蠕动。
屏舒吓得一缩,下意识地想去关门,可是那影子居然飞快奔跑过来。
披头撒发,随着那影子走动,身后便留下一条长长的水渍。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屏舒知道,那不是水渍,是血!是人血!
她几欲作呕,骨寒毛竖间,那影子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她吓得瞬间脸色惨白。
那影子分明是孙发财!浑身是血的孙发财!
她吓得尖叫起来,连连后退,孙发财跪在地上,如同野兽般匍匐前行,欣长的爪子不断刨着地面,口中呜呜呀呀喊着:“娘子,为夫错了,为夫错了……”
屏舒早就吓得六神无主,脚撞到一根原木椅上,这才发现退无可退。
孙发财缓缓地爬过来,抬起头,将一张血淋淋的脸往前凑,故意给屏舒看:“娘子,为夫真的知道错了……娘子……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要让我横尸荒野!我不甘心呐!”
画风一转,孙发财整个弹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掐住屏舒的脖子:“娘子,为夫好孤独啊,来,跟为夫一起走吧!还有牛儿,我们待会儿一起去接他……”
屏舒吓得坦然失色,竟是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还不住手!”门口走出另一个影子,狂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赫然是七王府的管事程峰。
孙发财才悻悻地住了手。其实他真想一把掐死这婊-子的,可是他若敢掐死屏舒,七王府决计不会让他好过。
孙发财甩了甩手上的鸡血,羡慕地退到一旁:“程爷,小人表演的可还行?”
程峰冷冷地斜睨他一眼,手指指向门外:“滚!”
孙发财愣了愣,立刻夹着尾巴离开。
“打扫干净,别露出马脚。”程峰面色淡然地吩咐,暗处立刻走出数个人来。
……
屏舒醒来的时候屋外已是艳阳高照,她却觉得浑身冰凉,一点力气也没有。
从地上爬起来,放眼四周,异常安静。
地上的血渍也没了,难道是梦?
可是……自己为什么睡在地上,她动了动喉咙,发现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取出铜镜一看,脖子上竟然几个鲜明的指印,难道……
昨天晚上真的是孙发财亡灵回来了,回来取她性命啊!
她整个人瑟瑟发抖起来,全身上下阴嗖嗖的,这不就是老人时常提到的中邪症状?
这屋子也不敢待了,她快步跑出院子,跑到田间,跑到人多的地方,才大口大口喘着气。
太阳暴晒在皮肤上,温度骤然升起来,汗水顺着头发嗒嗒往下掉,她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脑海里不禁回忆起昨夜的那一幕,孙发财发了疯似的想要掐死他,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活下来了,但是那一幕实在太过清晰真实,以至于她现在回忆起来还忍不住双手发颤。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震,猛不丁想起孙发财说过的话。
“牛儿!”
她满脸惶然地从田间爬起来,发疯似的往王府去。
秦氏看着跪在堂下瑟瑟发抖的屏舒不禁微微蹙眉,她头发凌乱,衣裳肮脏,连话都说不清楚,只反反复复念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福晋。”丫鬟在边上小声嘀咕:“您看她的样子是不是中邪了……”
秦氏立刻瞪了那丫鬟一眼:“瞎说什么!”
秦氏不信鬼怪神说,纵然是有,那也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福晋,奴婢真的看见孙发财的鬼魂!”屏舒脸色惨白,语气发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又哆嗦了一下。
“好了!”秦氏揉着眉梢,有些不耐烦:“待会儿让人去白马寺请大师来做一场法事,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的。”
说着加重了语气:“屏舒,昨儿个是你哭着求我的,现下孙发财死了,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万一走漏了风声……”
屏舒立刻吓得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一个字。
秦氏神情恹恹,正想打发人,屏舒立刻哀求道:“福晋,奴婢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奴婢求您,求您让奴婢见见牛儿,求您了!”
看屏舒那架势,今儿个要是见不到儿子就不肯离开了。秦氏漠然地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牛儿并不在府里,而是偷偷地让乳娘带着养在城外的庄子上。
屏舒是下午才见到孩子的,一见面便是抱头痛哭,好容易安抚了情绪,乳娘一脸警然地将孩子抢过来,屏舒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府邸。
乳娘有些紧张,让丫鬟将牛儿带去后面厢房,才与秦氏说道:“屏舒该不会想现在将孩子抱回去吧?这事情都还没个着落……”
秦氏哪里不知道乳娘的心思,略略一想,便道:“乳娘,放心吧,没有人会跟你抢孩子的。”
乳娘进秦家的时候也才刚刚诞下孩子,为了生计只能抛下自己的孩子将奶水全部供给秦氏,后来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幸染了恶疾去世,男人也在第二年走了,乳娘无依无靠,一直守在秦氏身边。这些年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孩子。
秦氏苗蓉变得温婉起来,安慰道:“放心吧,等事情办妥了,我就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远远地离开。至于牛儿,就养在乳娘名下,待您百年之后,也有个送终的人。”
乳娘眼眶微湿,感激不已。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您也别表现的太明显了,我这边还有用得到屏舒的地方,现在撕破脸总是不好的。”
乳娘“哎”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
两人又细细说了一会儿话,乳娘才带着牛儿离开。
原本秦氏是想让乳娘在府里养老的,乳娘说什么也不愿意,在高门府邸服侍了一辈子,老了想自己个儿图个清闲。
秦氏没法子,只好花了两万两银子给她买了个大庄子,又买了几个婢子服侍。再加上牛儿,乳娘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