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身子最近不大舒坦,准确地说从前儿个翻了安希肴的牌子,去了一趟广临宫后就不大舒坦了。
已经翻了牌子,却半夜折回来,拂袖回隆阳殿,这种事是鲜少发生的。即便发生了也不大可能出现在安希肴的身上,谁不知道安希肴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啊。
可是皇上的确是冷淡安希肴了,连着好几天没去广临宫,安希肴亲自做了莲子羹送去隆阳殿,也被内监总管以皇上正在商谈军机要事给打发了。
以往每天下午会来看看九王爷的,皇上也不来了。
安希肴知道,定然是自己那天替父亲求情惹恼了皇上。
她以为自己在皇上心中是举足轻重无可替代的,只是求个恩典罢了,死的也不过是个贱民。偏偏皇上就是上心了,直接让巡防营将父亲抓了起来,关押进了大牢。
宫婢沉翠打了东珠窜金花的帘子进来,将手中的白玉托盘放到茶几上,亲手取了一颗葡萄给安希肴。
“娘娘尝尝,八百里快马加鞭送来的,番邦的贡品,宫里您是头一份。”
安希肴眼睛一亮:“皇上赏赐的。”
沉翠脸色僵了僵,目光躲闪起来:“内务府孝敬的。”
“放着吧。”安希肴索然无味地用手撑着下颌,看着玉盘里拇指大晶莹剔透的葡萄,一时间有些烦闷起来。
皇帝的宠爱让她成为整个后庭最幸福的女人,同样因为皇帝的冷淡让她陷入无尽的烦恼。
沉翠看在眼里,四下打量一番,确定没有其他宫婢过来,小心地压低声音道:“夫人又托人传话,让您尽快将老爷救出来。”
“救!怎么救!”安希肴怒不可遏,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沉翠吓得赶紧道:“小点声,太后又让汤嬷嬷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偏殿照顾九王爷。”
安希肴眼底露出一丝不耐之色,到底是将声音压低了:“太后不是礼佛不过问后庭之事了吗,成日地往广临宫塞人,到底是何用意!”
沉翠忙安抚她:“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为您着想。主子小心隔墙有耳,这种话万万说不得。”
安希肴冷笑不已:“为我着想?是为了她的孙子吧!”
愤愤地哼了两句,将话题转回到安阳良身上。
“父亲做出这等糊涂事,被护卫营的人当场抓住,这事还惊动了皇上。皇上摆明了要严惩父亲,我如何去说情?”
“母亲也是糊涂!家丑不可外扬,她竟然当众让父亲难堪,合该父亲生此大怒!”
“可是……”沉翠迟疑:“老爷是被冤枉的。”
这也正是安希肴犯难的地方。
按母亲让人捎进来的口信,父亲根本没有打死人,是有人故意将带血的木棍塞进父亲的手里,栽赃陷害!
好巧不巧的,那些围观的百姓都一口咬定就是父亲打死了人,还声情并茂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她不知道那些贱民哪里来的胆子,竟敢与官老爷对簿公堂。还有那个胆小绵柔的蒋氏,这时候不知道出来替父亲说两句,只知道哭哭啼啼说自己不清楚。
父亲怎么就被这么个蠢女人迷了双眼呢!
疑点颇多,偏偏护卫营那边咬定了父亲行凶,即便是误杀,对方也搬出了大启律法来,胡搅蛮缠一大通,最后直接一张折子送到了隆阳殿。
护卫营的人一定是疯了!
不看她的脸面就罢了,竟然连辽东王的面子也不卖了!辽东王亲自登门拜访,护卫营的那个李大人竟然三言两语就将人又请了出来。
一想到这些,安希肴就气得焦躁不已。
殿外传来内监的通禀声:“淑嫔娘娘求见。”
淑嫔?
她来做什么。
由沉翠服侍着换了件衣裳,安希肴才让内监将淑嫔带了进来。
虽然都在嫔位,年老色衰的淑嫔自然没有年轻貌美的安希肴打扮妍丽,西域进贡的红宝石遥遥挂在耳边,低低晃动,越发衬得她肌肤细腻,眉目如画。
淑嫔不禁感慨,颇有几分自惭形秽之感:“到底是年轻,瞧瞧这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
语气是很平常的,但是安希肴却不自然地蹙了蹙眉。淑嫔的口气更像长辈对晚辈的打趣,这让她有些不舒服。
当下坐直了身子,随口回了一句:“妹妹还羡慕姐姐年长有历练,目光深远,等过几年八王爷封了番号有了封地,姐姐就算享福了。”
暗指八王爷这样大了还没有番号,而且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淑嫔没有计较安希肴的无礼,人终究都是会变的。以前只是渺小的美人,身份低微,人微言轻,即便有几分宠爱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今非昔比,她是高高在上荣宠不断的嫔妃了,就连皇后都要忍让三分。所以,她有足够的资本这样与她对话。
略略一笑,带过了这一茬,转而提到九王爷:“皇上可真是宠爱安嫔,想当初我们诞下孩子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抱到阿哥所。皇上和太后恐我们教坏了孩子,说是要派老师悉心地教导。就连皇后娘娘都插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
淑嫔笑得很温和,犹如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已经过去的陈年往事。
安希肴却浑身一警,绷得如同倒刺的刺猬。
母亲对孩子有种天然的保护,一听见淑嫔说要将孩子抱走,她就整个人不安起来。
淑嫔徐徐而笑,语气轻快:“安嫔紧张什么,皇上如此宠爱你们母子,定然不舍得让你们母子分离的。”
安希肴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戒备地看向淑嫔。
淑嫔一脸的坦然:“实不相瞒,当初八王爷被抱走的时候,我哭的都快晕过去了。哪有母亲舍得自己孩子的。”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四下瞟了瞟。
安希肴心领神会,立刻遣了身边的宫婢。
认真地喊了句“姐姐”,“还请姐姐赐教。”
淑嫔笑容温煦,语气里带着一丝亲近之意,或者说略略有些讨好的意思,小声对安希肴说道:“昨儿个去太后的宫里请安,隐约听太后与汤嬷嬷说了一句,说阿哥所闲置已久,教习的夫子也该找点事情来做了。”
安希肴顿时脸色惨白,心中冷笑不已。
怪不得太后三番五次派汤嬷嬷过来,敢情是惦记着她的孩子!
想把孩子送到阿哥所,与她这生母骨肉分离,那个老妖婆!
淑嫔又说:“我是经历过那种疼痛的,特意来提醒安嫔一声。再者九王爷年纪尚小便封了王爵,依我之见是不必要送去阿哥所了。”
安希肴立刻站起来,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面上却黝黯万分:“姐姐体谅妹妹,可皇上未必会怜惜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