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一怔,就看见江夫人满脸阴沉道:“帝京现下局势如此复杂,众势力盘亘交错,你就能保证刑部尚书不是他们其中一家的党羽?”
江夫人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下来,多了几分劝慰提醒的意思:“绣儿,干娘的话重了些。你打小就聪慧,定然能明白干娘话里的意思。即便刑部尚书清白公正,但凭他一人之力就能扳倒这尊巨擘?干娘虽然远在千里之外,却也听闻刑部尚书之子曾被人绑架!”
“力量的制衡是相互的,你扳倒了其中一方并不会解决眼下的困境,反而会使得另外一家坐大。”江夫人眼底露出一丝疼惜:“七王爷挂帅出兵,树大招风,绣儿你万万要自己谨慎才行!”
江夫人很好地给锦绣上了一课,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思考事情的局限,倘若莽撞行事,恐怕只会害了七王府和眉府。
外面的天已渐亮,江夫人加快了语速:“元娘只在信里隐晦地提过你,我才敢大胆地猜测你还活着。绣儿,干娘能亲眼见一见你,也算了却心中的一桩心愿,对你母亲的愧疚才会少一分。”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问:“不知锦荣和锦程……”
或许是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江夫人有点不敢继续问下去。
锦绣都照实说了,但是隐瞒了锦荣被殷不悔带去殷国的事,只说派人救回了锦荣,现下在南边一个渔村里养伤,但是锦程——
“屏舒说当时太过慌乱,再加上青州与白川地界广袤,已经不好寻找。”
江夫人又不免落泪,唏嘘感慨:“锦程还那样年轻,以前总喜欢在府邸的桂花树上上蹿下跳,你母亲常说他是大闹天宫的主……”
想着锦绣心里也不舒坦,便只是说了这么几句,就将话题岔开:“也好,不要让锦荣来帝京了。在渔村做个普通人也好,以前的就都忘了吧。”
说了会儿话,江夫人提出要告辞:“天大亮之后恐招人耳目。”
锦绣着急:“干娘现下住在哪里?要不绣儿给您安排一个住处?”
江夫人款款而笑:“你还是想法子带我去见一眼元娘才是,住处我自会想办法的。”
“那如何联系干娘?”
江夫人想了想,从头上褪下一根木簪:“若是有事就差人将这根木簪放到城外地界石下,我会想办法进府的。”
锦绣郑重地收好东西。
江夫人则低着头飞快出了屋,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的晨曦中。
江夫人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惊骇,这不止悠关李家的冤情,同样关乎着江家的命运。锦绣注视着放在桌上的牛皮纸,眼底陡然多了几分沉重。
过了两天,锦绣寻了个机会,让江夫人乔装成奴仆去了八王府,送信以及带江夫人去八王府都是交给屏舒办的。
倒不是锦绣信不过程峰和木婂,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少一个人知道总归是好的。
这期间琉璃行一直没有动静,锦绣寻思着若是汝南侯寿辰之后还没有乔先生的动静,她便要亲自登门问一问。
没想到,在汝南侯寿辰的前夕,琉璃行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
锦绣是傍晚的时候去的,因着是饭点,里面的客人不多,钱掌柜早早地便候在门口,笑容益发灿烂:“福晋吉祥。”
锦绣缓缓点头,回以一笑:“听闻琉璃行新来了一批好货,特意过来瞧瞧。”
钱掌柜笑容溢满眉梢:“福晋请后庭小坐,新来的货物里有一套半人高的琉璃摆件,想必您会中意。”
乔先生在厢房内喝茶,见锦绣走进来,赶紧躬身行礼。
与初次见面时一样,乔先生穿着非常普通的藏青色褂子,头发只用一块成色普通的玉束高高束起,手中有一把折扇,或许因为年成久远扇骨看上去略显泛黄。
这样的乔先生,若是走在大街上,只会被认为是落魄的穷酸秀才,绝不会有人将他与神医的名号联系在一起。
钱掌柜亲自奉了茶,等待锦绣落了座,才道:“福晋吩咐之后,我们就立刻给乔先生送了书信。奈何先生正在雪山之巅采集雪莲,又拖沓了好几日才有回音。”
乔先生没有对这个问题多做解释,只是说:“病人我要先看过才知道能不能医治,福晋最好想法子安排一下,中毒之症拖久了害怕落下后遗症。”
锦绣心中顿时焦虑起来,上午的时候她去看过元娘,整张脸都乌青了,太医说毒性已经渗透骨髓!
钱掌柜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特别是在听乔先生说要立刻见病人时,忍不住犹豫地开了口:“福晋,乔先生的身份您是知道的,倘若就这样光明正大地进入八王府,恐怕……”
自然,这些话就算钱掌柜不说,锦绣也想到了。
乔先生毕竟是殷国人,眼下殷国和大启又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乔先生一旦暴露人前,辽东王和北疆王的人马肯定会以此事大做文章。
锦绣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去找八王爷商量一下,还请乔先生等待一夜,明儿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将病人送到先生跟前。”
乔先生自然没有意见,钱掌柜也松了口气。琉璃行的情报系统很重要,乔先生同样是殷国不可或缺的人才!
锦绣直接与宋澈说了此事,宋澈旋即就听出了些名堂:“福晋,你能否与我说实话,那位名医到底是何人?”
“乔先生。”锦绣直接说了,这种事本来就是瞒不住的,还不如敞开了说。
就看见宋澈顿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锦绣:“福晋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锦绣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无比坚定,语气淡然:“妾身能与王爷说这些,自然是想到后果的。太医们对元娘的毒束手无策,我们难道就由得元娘毒发身亡吗?妾身敢问王爷一句,王爷觉得这世上除了乔先生还有谁能医治元娘?”
“又或者说,王爷宁愿元娘毒发,也不想让殷国的大夫出手?”
“我……”宋澈跌坐到椅子上,整个人憔悴极了。他痛苦地将头埋在胳膊里,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茫然无措地看向锦绣:“元娘不能死,我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