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渠的山上没有这样子暗淡的天色,天空是蓝的,云是乳白的,时而雨注,时而天晴,一轮七色彩虹挂在天上,有种人说不出的惬意。
那时候门主就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们:山下才是你们的世界,山上是属于灵渠的。
那时候暗大不懂,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没有所谓的山上山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灵渠也是大启的!
而门主要做的是,将整个灵渠送给王爷,因为这个天下迟早都会是王爷的!
可是——
门主却忘了一件事,王爷是不是喜欢这个天下呢?
当空中翱翔的鹰麾被牧人驯服,鹰麾还是鹰麾吗?
那个染了血的护身符在暗大脑海里徘徊了许久,他最终只能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乳白的气浪很快挥洒在空气里,变成虚无。
随从飞快离开了,林夕走过来,面上仍是不乐观:“军医说了要过了今夜才能彻底安全,如果夜里发烧的话……”
暗大收回心思,艰难地点头:“今晚我一直守着,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
雪终于停了,天朗气清,远处的雪山巍峨高耸,慕白年带着孩子们在院子外面的空地上画画。
女人们则打扫起院子,搬了火炉出来,聚在一处,缝制男人们穿破了的衣裳。
木婂和屏舒做帕子,锦绣也加入其中,在帕子上绣花。
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指尖一抖,尖锐的绣花针立刻穿透皮肤,深入皮肉。
“嘶——”她疼得立刻放下针线,木婂和屏舒赶紧取了膏药来,细细处理了伤口。
心跳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这样子的心悸从昨儿夜起就有了,咕咚咚跳了一晚上,几乎一夜没睡。
干脆披了披风出了门,隆冬的凛冽寒风吹在脸上像是麦穗坚硬的叶子划过,生疼生疼的。
慕白年正在指导小刘画画,其他孩子拿着用马毛做的毛笔在宣纸上随意乱画,一张张小脸满是笔墨,图完了还支着小脑袋问慕白年:“先生,我画的好吗?”
“好。”
通常慕白年只会回答这一个字,很敷衍的回答,孩子们却天真地以为自己得到了夸奖,兴奋地将毛笔在盘子蘸满了墨水,更加卖力地往宣纸上图。
恃才自傲,有才学的人通常有着异于常人的古怪脾气,慕白年便是如此。
在这一帮孩子里,他只对小刘稍有用心,其他的孩子他甚至连正确的握笔方式都不会教给他们。
锦绣曾经质问过他,他的回答格外简单:“蠢材不是用功就能变成天才的,我从不在蠢材身上浪费时间。”
很残酷的回答,说话的那股得意劲儿让人忍不住想抽他!偏生山上的妇人们还把他当文曲星似的供着,觉得自己的孩子就算每天只是玩墨水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妇人们总是想方设法把本就为数不多的熏肉留起来,偷偷地送给他。慕白年那混蛋一边吃着熏肉,一边喝着自己从山下带来上的黄梨酿,大言不惭地指点妇人:“你家孩子更适合经商。”
妇人喜不自禁,以为自己的孩子以后能成为了不起的商贾大家,又去灶上偷了一碟咸菜过来。
这样子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不止是那些昏头转向的妇人,山上未出阁的小娘子也个个红着脸有事没事地总往院子跑。
慕白年长得好看啊,一双桃花眼笑里含情,跟三月河边的柳絮似的,飘啊飘啊能飘进人心里,偷偷在那些小娘子的心里播种下情愫的种子。
锦绣无视掉躲在墙角处的年轻姑娘们,见人面桃花的慕白年大笔一挥,一道高耸笔直的山川陡然出现在宣纸之上,小刘崇拜地满眼冒星星,躲在墙角处的姑娘们则忍不住惊呼出来。
锦绣冷笑道:“先生就准备用这样的画作为贡品?”
慕白年一席白衣纤尘不染,事实上上山这些日子他从未洗过自己的衣物,期盼孩子能够跟着他学个一招半式的妇人们总是殷勤地忙前忙后,要不然就是那些大胆的姑娘悄悄摸进房里,洗好了又给放回去。
慕白年站直了身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锦绣:“福晋觉得不好?”
锦绣没有说话,而是从旁边的画箱里取出一只狼毫笔,笔端蘸起暗红的朱砂,沙沙勾勒上去,一丛自悬崖边盛放的红梅俏丽而生。
然后换了笔,再在悬崖之上加了一块巨石,那巨石看上去摇摇欲坠,仿佛只要顷刻间滚下就会将红梅碾压。
“红梅傲立风雪,头顶却有大石,福晋这是想警告番邦大启的威严不容挑衅?”慕白年皱起眉。
锦绣语气冷漠:“圣上让先生作画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慕白年沉默了一会儿,脸上不免多了几分钦佩之意,暗自分析:“洛神和殷国大举进军,大启首尾不顾,那些番邦蠢蠢欲动,的确是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扬我大启国威!”
锦绣嘴角一抽,转身就走。
慕白年的声音自身后骤然乍起:“小生还有一事询问,还请福晋赐教?”
锦绣脚步略略一顿,并没有回头。慕白年斟酌温婉道:“小生不求知恩图报,但实在不明福晋为何总冷眼相待?或者说福晋觉得小生是不速之客?”
锦绣阔步进了院子。
木婂见锦绣气冲冲地回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赶紧让屏舒泡了壶茶来。
锦绣举起茶盅又重重地落下,一想起慕白年那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心里那口郁结就不上不下,怎么也消散不去!
“可是慕白年惹福晋不痛快了?”木婂小声地询问,毕竟院子外头就只有慕白年,再加上锦绣这段时间对慕白年的态度,木婂觉得这山上只有他才会惹锦绣不舒坦。
锦绣沉默了一会儿,突兀地问木婂:“要不,给他说门亲事怎么样?”
“啊?”木婂愕然。
“山上喜欢他的女孩子那么多,再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该娶妻生子了。”锦绣说的义正言辞。
木婂却忍不住嘀咕,那也要慕白年肯才行啊?再说了她们和他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替人家说亲?
还有,福晋怎么好端端地想到要替慕白年说亲事呢?此事实在是古怪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