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将站起来,抱拳行了军礼,高声道:“高见谈不上,只是现下天寒地冻,兵倦马乏,实在不是出征的好时候。”
“那右征大将军觉得什么时候出征好?”宋煜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右将抽了抽唇角,腮帮子上的赘肉跟着抖动起来,声音依旧格外洪阔嘹亮:“末将觉得开春之后,大地回春,天气温和之时,才是一举击溃洛神敌军的最好时机!”
宋煜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右将的提议。
左将低敛下脑袋,也同样陷入沉思。
军师一副淡淡的模样,端起茶盅缓缓吃茶,根本没有要加入讨论的意思。
八角神兽孔中的香烟一直袅袅升腾,四处逐渐掩映在一片朦胧里。帐篷的温度逐渐升高,疏忽间鼻头就冒出一阵薄汗。
“那如果本王执意要出兵呢?”宋煜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右将。
右将一愣,旋即抱拳,冷喝回应:“途有所不经,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大胆!”宋煜暴喝:“你想抗命!”
左将微微一抖,赶紧去拉右将,右将直接甩开他的胳膊,依旧与宋煜对视,坦然道:“三军十万兵卒全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的兄弟,王爷若是一意孤行,愣是要拉着这么多兄弟往火坑里跳,恕末将不能遵从命令!末将愿背负抗命之罪,还请王爷从长计议!”
宋煜深深看着右将,嘴角冷冷地上扬,一连说了三声“好!好!好!”
然后猛地朝帐篷外下令:“来人!把右征大将军抓起来!右征大将军抗旨不遵,拒绝出兵,违反军令,实乃本王不能容忍!”
话音刚落,外面齐刷刷地冲进来一队士兵,个个穿着暗白的战服,左手持刀,右手握盾,瞬间将帐篷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外面早就被重兵把守,宋煜来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激怒右将,好让他出错,从而找到机会下手。
左将深吸了一口气,侥幸自己先前没有帮着搭腔。
军师则目光沉沉,一直落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现在那洁白的地毯已经蒙了尘,被冲进来的士兵踩上许多灰色的脚印,看上去又脏又旧。
“王爷……”右将没想到宋煜居然真的会出手,当下有些焦急。
宋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喝道:“还不把人押下去!”
右将毕竟是征战沙场,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岂肯就此束手就擒,当下一声暴喝,自腰间抽出软剑,厉声道:“谁敢!”
那些士兵就有些踟躇起来。
宋煜冷笑:“怎么,右征大将军的剑不是用来杀敌寇的,而是用来对付自己人?先前是谁说的,愿意承受抗旨之罪,现在又反悔了?大丈夫一言九鼎,出尔反尔岂是君子做派!”
右将唇角微翕,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铁血男人,哪怕遇到敌人的百万雄兵也不曾动一下眼皮,这会儿握着软剑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白胖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迷茫的恐惧。
就在他发愣的空隙,暗大一把上前夺下他的软剑,然后反手将他整个人擒拿在地。
士兵上前,捆绑严实,然后将人带了下去。
宋煜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左将,更没有管是不是在盘算良策的军师苏茂,只闲闲一笑,留下一句“本王等军师的文书”就闲庭阔步地离开。
……
塞外的风格外寒,凛冽如刀子般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只是这会儿被召集起来的军中官吏以及一部分士兵代表全都齐刷刷地站在宽阔的草地上,显得十分工整。不知是因为人聚在一起温度高的原因,还是因为台子上的男人同样只穿了单薄的盔甲,大家竟然都不觉得冷。
甚至在后排的人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想要一睹台子上人的尊容。
穿着月光白盔甲的宋煜,目光冷峻,身形挺拔,在猎猎冷风中格外坚挺。
声音也出奇的洪亮:“今天叫你们过来,只想问你们一句,想不想将敌寇驱逐出我大启疆域,收复失地!”
“想!”声音七七八八的,稀稀拉拉如同田里没有人管理的麦穗,只一会儿就被边塞的寒风吹散了。
残酷的天气,单薄的装备,以及如恶魔般神出鬼没的洛神士兵,几乎每时每刻都盘踞在四周,几乎要压垮大家最后一根神经。
当然,也因为现在掌管帅印的不是以前的北疆王,这拨跟着北疆王出生入死的兄弟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埋怨。
宋煜名声不好,以前就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样一个只知道宿醉温柔乡到处惹是生非的纨绔,怎么可能统帅好军队!
哪怕已经有了捷报,大家还是将这份成功归属于是运气。如果不是运气好,那痞-子怎么可能打胜仗!
有这么一位统帅在,三军可谓是前途堪忧。
而且——
听说那痞-子竟然发怒将右征大将军关进了大牢,呜呼哀哉!十万大军一定会全部败在这混-蛋手里!
宋煜站在台子上,众人的神情一览无余,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众人头顶,伴随着寒风瑟瑟开了口:“我想问你们,上阵杀敌的目的为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头雾水。
他干脆点了前排的一个长官,那人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模棱两可地给出答案:“为了大启的子民。”
宋煜点头,喊了另外一个人,答案依旧如此。
他笑着喊了最后面的一个伙夫,那伙夫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道:“俺家人太多,俺娘让俺到军队来混饭吃。”
换来的自然是满场哄堂大笑,宋煜也跟着笑,并且看着面红耳赤的伙夫不断点头:“你娘是个有远见的女人。你们不要笑话他,我想很多人都和他一样,只为了到军里混口饭吃。”
大启有律法,凡是从军的人就可免除徭役赋税,许多穷苦人家为了摆脱沉重的赋税,减轻家庭重担,通常会把家里面力气不大吃得又最多的儿子送进军营。
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大家很认真地听宋煜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