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原本是不想去的,已经知道锦绣没有感染,什么时疫不时疫的他根本不担心。
只是视线在丫鬟脸上转了个圈儿,他就准备去瞧瞧。
最主要的,他很好奇,自己悄无声息进府的,程青青房里的丫鬟怎么会知道?
程青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更加想知道这个。
绿筠轩灯火通明,院子里的人没有笼罩在愁云惨淡里的悲凉,反而个个荣光焕发,特别是门口立着的乳娘焦氏,一张橘皮老脸红光满面,根本不识愁滋味。
宋煜忍不住诧异问了句:“你们都不担心吗?不怕瘟疫蔓延?”
乳娘躬身行了礼,站直身子,目不斜视回道:“程福晋常常告诉我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是因果循环,与其担心害怕不若坦荡过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宋煜默念了一遍,就颇为感兴趣地提步进了门。
不同于墨竹小筑的清幽,也不同于秦氏院子里的奢华,程青青的院子四处流淌着一股书香味。到底是书香门第,有着百年书家世袭风范。
程青青穿一件蓝色左右交衽锦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上并无多余装扮,显得更加婷婷如玉,光彩铅华。
行了礼,宋煜捡了上方的主位落座,刚刚就有丫鬟来上茶,顶尖的雨前龙井,用沸水漂了三次,每粒茶叶都静静地舒展开来,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能将他喜欢什么茶都摸得一清二楚,宋煜看程青青的眼神中不免多出几分深意。
程青青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面上还是那般冷静,只顾安静喝着杯中清茶。
事实上,程青青的确不晓得这些,宋煜喜欢雨前龙井的事全是焦氏张罗着花了银子得知的。怎么泡茶,怎么让茶水看起来更清幽,这些学问也都是花了银子让舫箬去学来的。
乳娘和舫箬下了功夫,程青青则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舫箬快将人带来,乳娘才先斩后奏地告诉程青青。以至于这会儿程青青心还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像是犯了错被抓个正着的孩子,她甚至不敢正眼看宋煜。
以前大家都还小的时候,她还有理由光明正大地赖在他身后,跟个小跟屁虫似的。现在都长大了,宋煜开始对她逐渐疏离,小时候的那点情份早就消磨殆尽。
她知道,自己还记得儿时的情谊,但是宋煜……
失落的同时又安抚自己,经历那样多的痛苦,宋煜又怎么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如果换作是她去经历这些,只怕早就被折磨的疯掉了。
就抬起眸子,很是疼惜地看向宋煜,谁知宋煜冷声问道:“听说福晋这里有破解瘟疫的药方?”
程青青一噎,有些窘然不知该如何作答,边上的焦氏见状忙从衣袖里掏出一方牛皮纸,恭恭敬敬递给宋煜。
只见牛皮纸上用簪花小楷细细写了四五个针对时疫的方子,簪花小楷虽然写的很工整,却看得出字迹练的很不是火候,有些地方歪歪扭扭,反正不可能出自程青青这种书香门第之手。
侧目正好看见舫箬,舫箬吓得一凛,有些不自然地缩了缩,宋煜顿时反应过来。
冷地将牛皮纸重重摔在茶几上,冷笑着问:“福晋从哪本古书上摘来的方子?像水银这种东西十年前朝廷就禁止私自入药,福晋觉得这么大剂量的水银下去人还有活路吗?”
程青青满脸通红,羞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舫箬则吓得一阵颤抖,怯懦不敢说话。
宋煜怒的站了起来,呵斥道:“福晋有这闲工夫不若多替皇阿玛抄录几卷佛经,本王还会感激一二。”
就气得要往外走。
焦氏看着一阵焦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冲上前将宋煜拦住,哆嗦着腿肚子嚷道:“王爷您不能走啊!”
宋煜眼底一寒,仅有的一点耐心都被消磨完了,目光越来越阴冷,声音犹如恶魔般冷冷吐出:“滚开!”
焦氏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张开手死死地扣住木门不让宋煜出去,并且仰着头反问宋煜:“王爷今日要是出了这道门,该置福晋于何地?外面的人会如何非议福晋?让一介弱女子经受流言蜚语是君子所为吗?”
宋煜样子冷的要吃人,事实上这会儿他身体开始有些不舒服,心里像是被一群毛茸茸的东西爬过,弄得他浑身发痒,一阵燥热。冷冷地凝视着焦氏,终于吐出这样一句:“本王心里只有一个福晋。”
本王心里只有一个福晋,原本急着上前劝开焦氏的程青青听到这句话顿时面色惨白,她怔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明亮的烛火中投影下一大片阴翳。
“本王的福晋只有王氏一人!”
程青青面无血色,身体摇摇欲坠,像是受到巨大打击,失魂落魄地差点跌坐在地上,还是舫箬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宋煜的脚重重踹在焦氏身上,这一脚十分用力,焦氏身形一晃愣是忍住了,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来,手还是死死扣着把手。
宋煜浑身变得滚烫,这会儿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愤怒的如同一只狮子,低吼道:“你这贱婢,还不快滚!”
又是一脚下去,踹的焦氏鲜血横飞,满口的血沫子吐得到处都是,她红着眼睛瞪宋煜,自嘲冷笑道:“王爷,福晋一心待您,您对得起福晋吗?王爷,您醒醒吧,这府邸只有福晋一个人真心喜欢您,您难道看不到吗……”
宋煜已经神识迷离,只是本能地去踹焦氏,眼看焦氏就要撑不住了,舫箬一声怪叫,赶紧喊人:“快,把王爷拦住,再踢下去乳娘要没命了。”
程青青如失了魂的木偶,任由那些婆子将宋煜架住,舫箬一面扶着她,一面指挥那些人:“把王爷送到床上去,你们几个快给乳娘止血。”
等到程青青稍稍恢复意识,舫箬又焦急哀求,噗通跪倒在地:“奴婢在王爷的茶水里下了催-情的媚-药,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福晋您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
程青青愣愣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被下人抬着的焦氏哇哇大叫着不肯离去,下人们只好又将她抬到程青青跟前。
程青青被吓傻了,只见焦氏一口一口地不断吐血,面色惨白,抓着她的手就哽咽道:“福晋,您……您千万……千万不要犯傻!夫人……夫人曾……曾经说过,重要的……不是……不是过程而是结局,您……您可……不能……不能让夫人失望啊!”
说完这句就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