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居外面,晌午的时候前来用膳的食客摩肩接踵,在人头济济的街头,打了八王府旗号的马车行走起来十分艰难。
坐在马车上的宋澈,忽然想起先前离宫的时候,宋煜鬼鬼祟祟将他拉住,神神秘秘道:“今天福晋和江姑娘要去八仙居用膳,你若是撞见了,就替本王一尽地主之谊吧。”
宋澈就想起元娘白皙净透的脸,忽的胸中一动,朝外头的车夫喊道:“停!”
马车就猝的停在喧嚣繁华的帝京街头。
宋澈翻身下了马车,欣身而立,目光远眺,眼中隐隐多了几分期待。
无数食客游人穿梭,不少年轻少女将羞涩的目光投在他脸上,甚至有大胆的驻足远观,任凭那些女子目光含情还是秋波暗送,他皆是神情淡淡,视线凝固在远方。
八仙居的小厮认出了马车,以为宋澈是要在这里用膳,吓得赶紧进了里堂。
大掌柜听了小厮的禀报,激动地从里头急速跑出来,恭恭敬敬给宋澈行礼,又忐忑不安很是局促地问:“王爷…王爷您……”
又怕宋澈并非要留下用膳,言语间唐突,就将话转了又转。
宋澈才抬眸,淡淡看他一眼,轻言细语道:“今儿八仙居不对外营业,本王全包了。”
大掌柜面色顿时浮起一阵潮红,不知是惊喜还是激动地哼了几声,就赶紧朝里头跑去。
不多时就见那些食客骂骂咧咧地走出来,八仙居外挂起了硕大的闭馆字样,那些慕名而来的食客见此不由摇头叹息离开。原本繁杂的八仙居街口这才清净了几分。
宋澈满意地看着人烟稀少的街口,确信宽阔的视线不会遗漏佳人的影子,高兴地侧目,就看见八仙居巨大的闭馆字样在风中飞舞,不由得一凛,又沉声将掌柜叫来:“把那闭馆的牌子拿下。”
大掌柜不解。
就听宋澈道:“待会儿本王的客人来了,你不许提包场的事。若是问起来,就说这几天生意不好,没几个食客。”
大掌柜虽然不明白宋澈为什么要这样,却也不敢细问,左右银子是少不了的,客人怎么高兴怎么做呗!
就又取了牌子,安排两个小厮在门口阻拦进店的食客。
宋澈算了算时间,咧嘴吩咐:“食材要最新鲜的,将你们的招牌菜都拿出来。”
大掌柜就躬身退下。
……
一晃黄昏。
锦绣在屋子里看木婂打络子,林婆子在边上绣花,就见程峰突然进来。先是看着林婆子怔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才躬身请安说道。
“江姑娘没有去八仙居。”
锦绣面色僵硬,林婆子也皱起眉来。
程峰就将后面的话噎了回去,锦绣看得清醒,吩咐起林婆子:“去库房准备一些礼品,去看江小姐。”
一听锦绣说要去看元娘,林婆子立刻欢喜地下去准备。
待林婆子走了,锦绣才沉眸看程峰。
程峰赶紧说道:“八王爷在八仙居等了一下午,前不久才离开的。”
锦绣没有作声,让他先退下。
林婆子带了好大一包礼品进来,锦绣神情暗暗,想了一会儿,这才带着人出门。
元娘居住的是内务府督办的两进小院,不大,胜在温馨别致。
院子里花开的正烂,晚霞如荼,映衬得那些花儿更显娇美别致。
丫鬟香棠对她们的到来很是诧异:“先前小姐还念叨着,明儿个去王府找福晋您呢。”
边说边带了锦绣往里去。
已经换了亵衣的元娘正歪在软榻上看书,看得是一本四书五注。
香棠正要通禀,被锦绣给制止了,并让她们都先退下。
林婆子虽有心想留下,可见锦绣面色阴沉,不敢触了霉头,只好规规矩矩跟着香棠下去了。
锦绣才上前,细碎的脚步声都没能将元娘惊醒。她的目光虽在书上,却动也不动,不知想着什么心事。
锦绣叹了口气,顺着软塌坐下,软软地开了口:“姐姐也看不进去吧?”
元娘这才惊醒,满脸诧异地看着她:“什么时候来的?”又看门外空空如也,不由皱眉:“香棠那丫头也不知道通传一下。”
说着就支起身子,准备喊人。
“是我让她们退下的。”锦绣制止她,说着将她手中的书取下,软语道:“妹妹有话想单独与姐姐说。”
元娘看着被锦绣攥在手里的书,幽幽地岔开话题:“这本四书五注是我从岭南带来的,里面好多典故学问,见地独特,妹妹喜欢的话就拿去看看。”
锦绣深深看着她,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姐姐知道妹妹不是想说这个。”
元娘没有应声。
锦绣追问:“姐姐今儿个没有去八仙居?”
元娘神情黝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抬头,直视锦绣,眼底有些悲悸的暗光划过。
又自嘲一笑,反问锦绣:“去了又能如何?”
“姐姐!”锦绣着急,一把抓住她的手。元娘没有挣脱,只是神情更加的氤氲,声音陡然软了几分:“我一个岭南来的乡野姑娘,父亲职位又不高,在帝京城无半分势力,能帮得上他什么?朝廷风云涌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纵然无心争夺那个位置,也需有自保之力!而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淑嫔娘娘是不会给他娶这样子的福晋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元娘仿若脱力般,整个人都耷拉起来。
锦绣看着不由心中疼惜。
就攥紧了她的手,小声地喊了句:“姐姐。”
元娘强撑起一抹笑来,自顾道:“纵然淑嫔娘娘没意见,我也是不能如此自私的。皇位之争自古便是鲜血淋漓,我不能拖他后腿,他需要一个强大的辅佐,至少是能护他安稳的……”
“姐姐!”锦绣听不下去了,急着对她说:“兴许八王爷不是这样想的呢?你可知道,他今日在八仙居外等了整一下午,他若对你无意,怎肯如此?”
锦绣虽然不愿元娘嫁到帝京,可一见她这幅哀婉的样子就止不住哽咽。这也是她得知宋澈在八仙居苦苦等了一下午之后,才突然想通了的。
两个相爱的人若是不能白头偕老,是生是死又有何区别?
“皇位之争本就是残酷无情,并不会因为你有多么坚固的靠山就能高枕无忧。”锦绣目光澄澈,语气肯定:“辽东王势力不强吗?北疆王靠山不大吗?难道他们就一定能安稳抽身?这滩浑水本就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姐姐难道还看不透吗?”
未来如何谁也不能预料,人生苦短,若是能和相爱的人一起,纵然只是一瞬那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