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侧目看宋煜,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于是正了正,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秦氏穿一件暗绿色的续衽勾边襦裙,头上只簪一根素色的簪子,面上虽略施粉黛,却掩不住眼底的哀愁。
秦氏瘦了很多,全然没有之前的丰腴美艳,以前合体的襦裙松散地耷拉在身上。面颊消瘦,露出两边高高的颧骨,再配上死灰般的眼睛,完全没了以前的活泼灵动,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锦绣有些感慨,待她行礼后便忙赐了座。
秦氏的目光一直犹犹豫豫地落在宋煜身上,宋煜则一副淡淡的模样,只顾着杯中茶水,根本没有要搭理秦氏的意思。
锦绣不由一叹,开口解了这尴尬的局势:“秦侧福晋刚出小月子还受不得风寒,有事让丫鬟传话便是,何苦亲自跑一趟。”
秦氏才收回视线,看不出神情地给锦绣挤了丝笑,回道:“劳福晋挂念,臣妾身子好多了。成日在屋里躺着,觉得怪无趣的,就想着出来走走,顺道给福晋请安。”
出来走走,顺道请安?好巧不巧正好撞见宋煜在的时候?
锦绣心知肚明,没有点破,就着秦氏的话往下说:“那是,成日拘在屋子里也乏了。”叮嘱木婂:“给秦侧福晋泡一壶养胃的花茶来。”
秦氏感激地说了几句,辗转提起流产的孩子来:“福晋宅心仁厚,臣妾那没福分的小贝勒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感激您的。”还说:“臣妾已经托了人去林云寺,请林云寺的高僧帮着相看日子,待选好了再将小贝勒迁入坟陵。”
锦绣正要点头安慰她几句,忽然见宋煜放下茶盅,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是男是女不一定呢,一个没成气候的死婴这般折腾,你还真是闲得慌!”
秦氏面上一僵,窘迫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绣暗地里打量宋煜几眼,见他面色冷清,眼底隐有嫌恶之色,于是赶紧开口:“这事秦侧福晋看着办吧。”又赶紧岔开话题:“府里倒是最近不大太平,我思索着让白马寺做一场法事,驱驱灾祸,保佑王府安宁顺遂。秦侧福晋若是无意见,小贝勒的法事也一并在白马寺做了吧。”
秦氏没有吭声,悄悄地打量宋煜,见宋煜竟然没有发怒,更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不由得将视线一转,落到锦绣身上,态度突兀地恭谨讨好起来:“臣妾单凭福晋决定。”
又说了一会儿,宋煜不耐烦地打了几个哈欠,秦氏不好再坐下去,行礼退下了。
在回芭蕉苑的路上,丫鬟梓桐十分不解地问秦氏:“侧福晋今儿不是要来讨个说法的吗,孩子是她给弄没的,怎么的也要给咱们小贝勒立牌位,安排香火供奉啊。”
秦氏没有答话,思绪不禁想到先前宋煜冷冰冰的表情,还有那句不痛不痒的话,顿时扭头叱道:“以后这种话不许再提!害我丢孩子的不是福晋,是梅儿那贱-婢!”
梓桐咂咂嘴,还想说什么,见秦氏目色阴沉,一副阴森静默的样子,就不敢再说一句。
走了好一会儿,才听秦氏开口:“回去后好好约束芭蕉苑的人,千万不要和墨竹小筑起冲突,凡事让着他们。”
梓桐大惊,更加不懂,顾不上秦氏不好看的脸色,讷讷道:“要说身份您现在也是侧福晋了,是上了玉牒的正紧皇室宗亲主子,凭什么咱们要处处躲着他们,她墨竹小筑的人未免欺人太甚!”
“特别是那个菊青,上次府里采购了一批血燕,您还在小月子自然要吃些好的,那菊青非要和奴婢抢,还说什么好东西要等福晋挑剩了才能给咱们。您说她这是什么话……”
“闭嘴!”秦氏面色铁青,半点不留情面,狠狠地训斥梓桐:“你一个丫鬟竟然还编排起主子了,反了天不成!你若还这般口无遮拦,我就直接拉了你到福晋跟前去,随她怎么处置你!”
梓桐吓得一激灵,见秦氏面色狠厉,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不由得一咕噜噗通跪倒在地,哀求道:“侧福晋饶命,梓桐不是故意的,您息怒!”
秦氏的面色依旧沉闷泛青,让梓桐跪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起来吧。”
梓桐胆战心惊地站起来,低敛着头颅,半句不敢说话。
只听见秦氏冷冰冰的声音:“这后院福晋最尊贵的就是嫡福晋,然后是程福晋,最后才是咱们。你要时时刻刻记得,后院有了女主人,再也不是以前只有两位姨娘的时候了。”
见梓桐一副谨小慎微,怯怯不敢应声的模样,秦氏叹了口气:“等着吧,要不了多久程福晋和吕姨娘也会想明白的。”
梓桐听不懂这话,怯生生问道:“王爷对后院的主子姨娘都是一个态度,福晋就算顶着嫡母的身份也不敢过于难为咱们吧?”
王爷对后院的主子姨娘都是一个态度?
秦氏听着这话心中就止不住冷笑,以前府里只有她和吕姨娘的时候,王爷对谁都一样。就算两位福晋进府了,王爷还是常常宿在碧柳招,那会儿她也以为王爷对谁都一样,皆是冷冰冰的,不大亲近。
只是现在……
不由想起先前在墨竹小筑的时候,福晋说话王爷从不插嘴,看福晋时也是一副温柔细腻的样子。她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王爷对哪个女人有过那样温柔缱绻的眼神?
福晋到底与她们是不同的!
她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王府景色,心中不免戚戚。王爷已经不是以前的王爷了!
……
秦氏走后,原本昏昏欲睡的宋煜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副云淡风轻精神抖擞的模样,锦绣就忍不住嘀咕:装模作样的本事也不知从哪学的!
面上还要堆起一抹笑,虚情假意地问宋煜:“王爷这两日还好吧?”
宋煜挑眉,懒懒地看她,只“嗯”了一声,仍旧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锦绣嬉皮笑脸,亲自给他斟了茶,又问:“殷国使臣的事皇上准备怎么处置?”
他轻飘飘地将视线从她身上划过,举起茶盅,慢条斯理地喝起来,就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架子摆的足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