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锦绣居然有几分替吕姨娘抱不平。
吕姨娘送的是一双软底家常短靴,说话时满脸都是局促不安:“我……臣妾拿不出什么名贵出彩的东西,这双鞋是臣妾亲手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脚,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锦绣让梅儿将东西收下,又让取了同样的宝石链子赏给吕姨娘。吕姨娘拿着那串和秦姨娘一样贵重的手链,面上顿时复杂无比,仓皇地俯下身子,感激地给锦绣行礼。
最后,大家的视线都落在程青青身上。
只见程青青面色沉静,容丽素雅地朝贴身丫鬟轻点下颌,丫鬟舫箬便捧了一套拇指厚的书籍上前。朝锦绣行了福礼,眉眼恭顺地说道。
“福晋,这是程福晋在辽北闺中为您选的,此书是老爷的珍藏,小姐求了好久才求来的。小姐说女子虽不得上庙堂高殿,但多读些书总是好的,希望福晋喜欢。”
锦绣注意到书页上的几个大字——《锦州御史》
历朝以来,哪怕是新建的启国,在读书上面一直推崇的是儒家百学,选人任贤也多是科举考试。女子不得干政,一般都只读些《女则》、《女训》、《女戒》之类的。
所以见舫箬拿出这么一套书籍,锦绣心中也微微讶异了一下。倒不是锦绣循规蹈矩,母亲还在时也时常给她看一些稀奇古怪的百汇,只是她没想到,程青青看似端庄娴静,思想倒是难得的洒脱超前。
再看这丫鬟舫箬,落落大方,口齿伶俐,明显是得了很好的教导。观奴才便可知主子,由此可见程青青驭人的手段很有一番。
锦绣让梅儿赏了些银裸子给舫箬,又让菊青取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赠与程青青,一概说道:“你我皆是七王府福晋,身份相仿,以后不必这么多礼遇。”
程青青收了那套头面,看不出欢喜,只是站起打了个千儿,道:“妻终不是嫡,青青自知身份差池,伺候福晋是应当的,规矩不可废。”
旁边秦姨娘和吕姨娘那个气啊,人家王福晋都说了不用立规矩,这程青青竟然还赶着巴巴地上前,简直是不知所谓!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是程青青的身份在那儿,人家平妻都晨定昏醒地到福晋房里伺候,她们两个小小的姨娘难道还能摆架子。
秦姨娘和吕姨娘对视一眼,难得的统一战线,这程青青可真是个事儿人啊!
锦绣观察着程青青的表情,同时也注意到两位姨娘的反应。笑着说道。
“南江自由惯了,不习惯身边有太多的人伺候,况且两位姨娘居住的听雨斋和芭蕉苑离这儿有段距离,尚且冬末,风寒露重的进了寒气可不好。能免的就免了吧。”
她可不愿意乌泱泱的一拨人聚在沉香阁,若是被人看出一两丝的端倪,那才是麻烦。
秦姨娘和吕姨娘齐齐跪下,口中嚷着:“福晋真是菩萨般的人儿,臣妾感激惶恐……福晋体恤臣妾……”
你一言我一语的,况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程青青也不好再坚持。于是福了福,客气道:“臣妾谢过姐姐了。”
锦绣回了一礼,让人将秦姨娘和吕姨娘扶起来,又亲热对程青青说到:“都说了,你我身份一般,不必如此。说起来程福晋还要长我两岁,我自要唤福晋一声姐姐。”
程青青侧了侧身子,惶惶道:“我既痴长福晋几岁,就更该懂得规矩,嫡便是嫡,岂有屈尊的道理!还望福晋以后休得说这样的胡话,臣妾惶恐难安。”
见程青青滴水不露,似打定了心思伏低做小,锦绣也不再说什么。赐了大家一盏茶,秦姨娘刚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正说着“南江的云茶最有名了,圣上每年都要派人去搜罗许多,福晋带的茶叶……”小丫鬟便颠颠跑了进来,说道:“汤嬷嬷让人传话,说再过一个时辰宫里的马车就要来了,让两位福晋收拾一下,一同进宫谢恩。”
秦姨娘和吕姨娘很知趣地放下茶盅,似有些羡慕地看着锦绣和程青青,行了礼便退下了。
程青青也得了理由快速离开。
等到程青青和丫鬟婆子走远了,菊青才小声说道:“程福晋还算有自知之明,她自个儿伏低做小,这府里可就没有高的过福晋您的,咱们做起事来也不必畏手畏脚。”
菊青一脸的得意,锦绣却是眉眼暗动,伏低做小?
程青青当日得知圣上的婚书送去南江,那可是气的吊了白绫的!都到这个份上了,程青青连自己的名节脸面都不顾,既然是爱惨了宋煜,又是那么个思维超脱的女子,肯与众人分享一个丈夫。这便是榻边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越是不显山不显水,自降身份,可见此人心思之深!
这程青青啊,恐怕要成大麻烦!
……
这边,丫鬟舫箬和乳娘一左一右地搀着程青青回绿筠轩,她们走的很缓慢,在湿漉漉的青石地面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冬意尚且,晨曦冰凉的湖风打在脸上,如刀剜般生疼生疼的,舫箬替程青青理了理斗篷,颇有几分不悦地说道。
“福晋,奴婢觉得那两位姨娘实在忒有些欺负人,不来请安就罢了,偏生让丫鬟送了那么些东西。秦姨娘送了王福晋一根嵌金的玛瑙簪子,却送您一根素色的银簪!还有那吕姨娘,送福晋的可是双亲手缝制的软底鞋,您呢,一双做工粗陋的袜子就打发了!”
程青青面色一沉,边上的乳娘已经严声呵斥道:“瞎说什么!王福晋岂是你能编排的!”
乳娘焦氏,一直在程青青身边伺候,可以说是一手将程青青照顾大的,情分地位非同一般,在府邸的时候就颇有威信。
被乳娘这么一吼,舫箬不敢还口,只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就要往下掉。
程青青叹了口气,低喃说道:“你可是觉得委屈?我这福晋尚且不觉得委屈,你又何必呢。”
舫箬红着眼圈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程青青:“奴婢,奴婢只是为福晋抱不平啊!老爷和夫人就福晋一个女儿,想福晋在程家府邸的时候,那可是夫人心尖尖上的,哪里受过半点委屈!再说了,她王福晋是福晋,您也是福晋啊,都是过了文书上了玉牒的宗室,凭什么咱们就要矮一头,处处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