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轿轻快地穿过帝京城门,一路到了七王府,门口的小厮护卫皆是面如缟素的模样,汤嬷嬷就猜到,一定是出事了!
婚礼照常要进行,宾客命臣们依次候在了内外院,熙熙攘攘的人群竟是有几分将王府挤得水泄不通的架势。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位圣上最宠爱的王爷,这个放浪不羁的王爷,到底是如何大婚的。
锦绣乘坐的喜轿进了大门,一直穿过垂花门,程青青的喜轿也紧随其后进了王府。
等到最后一位吹锣的小厮进了府,筠亦湳才寻了机会单独与汤嬷嬷说话。
“嬷嬷,王爷不见了!”汤嬷嬷毕竟是服侍太后跟前的老人儿,纵然筠亦湳已是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也不敢在汤嬷嬷面前摆谱。
汤嬷嬷脸色沉了沉,倒是没有慌乱,扫了筠亦湳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人呢?”
筠亦湳远没有汤嬷嬷的淡定,跟火烧眉毛似的站立难安,就差要给汤嬷嬷跪下了:“我的好嬷嬷啊,你可要给出出主意!王爷,王爷去碧柳招了!”
“胡闹!”汤嬷嬷说了和筠亦湳在城门口一样的话,但却分明不是说宋煜,而是目光冷冷而又严厉地看着筠亦湳:“皇上和太后是怎么吩咐的,让你形影不离的跟着,怎么就让人跑了!”
筠亦湳那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宋煜是什么人啊,连皇上和太后都没法子的,他一个区区命臣,难道还真敢十二个时辰地派人跟着?宋煜是能吃这亏的主儿?
当初纳虞姬入府的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皇上将二十四禁军都派出了,还请了汝南侯坐镇。结果呢?宋煜还不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溜了,等发现没人的时候,那厮早在碧柳招喝得烂醉如泥!
你说说,碰上这么个无赖,他筠亦湳有招架之力吗?
嬷嬷话语里严厉了些,大致也是觉得事情闹大了,可又想着筠亦湳好歹是堂堂一品礼部尚书,不由得语气软了下来:“是老奴失言了,得罪大人之处还请见谅。”
筠亦湳哪敢受汤嬷嬷的大礼,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汤嬷嬷那可是太后身边的人儿。不看僧面看佛面,筠亦湳不敢露出丝毫不满,于是打着马虎眼儿揭过这一茬,与嬷嬷商量起来:“嬷嬷,您看现在……”
汤嬷嬷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又打小看着宋煜长大,不免比筠亦湳多了几分底气,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派人去碧柳招,告诉碧柳招管事的,王爷今儿不出碧柳招的门,碧柳招明儿个也不用干了!”
到底是太后跟前服侍的,筠亦湳有那么一瞬间从嬷嬷身上看到了太后的影子,忙不迭招了人吩咐,带着汤嬷嬷的口气严厉道:“都记住了吗?王爷不回来,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那几个手下吓得一溜烟跑了。
钦天监给的吉时是在午时末,汤嬷嬷不动声色地看着缓缓流淌的沙漏不发一言。
筠亦湳却是满头大汗,总觉得沙漏中的流沙跑得太快了,这人怎么还不回来呢!
等到属下颤颤巍巍回来时,筠亦湳只觉得腮帮子都疼了起来,特别是看见属下手里抱着的大公鸡,牙龈忍不住打颤:“什么……什么意思?王爷呢?”
那属下自知差事没办好,一顿板子是逃不过的,干脆心一横全部交代了:“王爷说他喝醉了,来不了婚宴。”
喝醉了还能口齿清楚地说这么一番话?
筠亦湳已经在暴走的边缘,哪知属下紧随其后来了这么一句:“王爷说来不了也没关系,这公鸡是打小养在王府的,与王爷有七八分情谊,就让公鸡代替……”后面的话属下有点说不下去了,心虚地看了眼筠亦湳。
筠亦湳还没来得及发火,汤嬷嬷再也绷不住了:“糊涂!婚嫁大事岂能以鸡鸭为主,真是胡闹!”
那几个属下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声情并茂地诉苦:“大人,嬷嬷,这不赖我们啊,我们说了的,碧柳招的管事老-鸨也劝王爷回来。可王爷就是不肯走,非要拉着虞姬姑娘谈琴,还说我们要是再逼迫,王爷……王爷他就从碧柳招的二层阁楼跳下去!”
这孽障!
筠亦湳看着汤嬷嬷气得发抖的样子,不由得在心里窃窃,还好这次拉了汤嬷嬷一起,莫不然还当真不知该如何到圣上面前复命。
要说这宋煜也真是混账,平日里花天酒地干些惊世骇俗的事就罢了,大婚之日,这可不只是他宋煜的脸面,代表的是整个启国的脸面!王爷大婚,烂醉花柳坊,这要传出去,不知要邻国强敌如何耻笑!
又一想,乖乖听了话的那还是宋煜吗?这世上有宋煜不敢做的事情吗?
筠亦湳心里想着这些,面上却半点不敢表现,甚至还要演技拙劣地叹上几口气,附和汤嬷嬷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心情。
再去碧柳招拿人是不可能的了,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汤嬷嬷想了想,说道:“尚书大人,这些日子七王爷一直在府邸潜修诗书,夙兴夜寐,昨儿个变天一不小心染了风寒。”
筠亦湳哪里还不明白的,赶紧配合着说道:“那……王爷已经病重不起,太医让安心静养,嬷嬷您看今儿这婚事……”
“取了王爷平日里穿戴的衣物鞋袜来,王爷不能亲自拜堂,便由得这些贴身衣物代替也可。王爷不能迎宾送客,届时全要烦劳大人了。”汤嬷嬷说出这段话,整个人恢复如常,仿佛先前的愤怒根本不曾出现。眉眼中闪过的些许哀痛,似乎王爷真是病重似的。
筠亦湳心领神会,带着人下去准备了。
嬷嬷站在王府门口,看着七王府高高挂起的牌匾,黄梨木上写了“七王府”三个大字。这字还是当初皇上亲笔提上去的,字金钩银划,入目三分,疏忽间带了几分呼啸的冷凝霸气。
汤嬷嬷看了那牌匾一会儿,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叹着气进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