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的家,在绵州青莲区太平桥市场后的一片民居院巷内。
这个时候的绵州,城市化进度远没有后世飞速。
那时城郊结合区的居民基本都是农民,而住在城里的正式居民大多都是国营单位的工人。
太平桥是一个南来北往生意客摆摊做小生意的大市场。
二三十年前没什么超市,就是一片一片的大杂市,这种景况一直延续到绵州上世纪九十年代。
市场里一排排的小摊位,老板都是南来北往人,做南来北往货的生意。
市场里,小吃,老鼠药,凉鞋,电风扇,竹席,干货,肉菜水果……你能想到的,应有尽有。
秦曜的母亲秦玉,就在太平桥市场内卖米粮、辣椒、腌菜萝卜花椒粉等干湿货,也就是秦曜所谓的“开店”。
摊位不大,也就两三个平方的样子,每个月给太平桥市场管理处交十几块钱管理费和摊位费。
在秦曜记忆中,这种大杂市充斥了他很多的童年时光。
记得小时候在这种市场里一逛就能逛一天,玻璃弹珠,跳跳青蛙,小人书、连环画,棉花糖,麦芽糖……什么都有。
在后世逛店逛商铺,是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旧时的情怀和感觉的。
且说此时已近中午,高大宽敞、足有半里长的牛毛毡大顶棚下的太平桥市场,顾客并不多。
秦曜当然记得,老妈的摊子在第六排靠东面。
走着走着,一处米粮干货摊位前,一个修长秀颀的女人身影,出现在他的眼里。
穿着那些年常见的的确良碎花衬衫和粗蓝卡布长裤,一双黑色的自缝布鞋,发髻在脑后扎成一个大垛子,干练而朴实的劳动妇女打扮。
“妈!”
秦曜喊出口,心跳已剧烈加速起来。
这个女人,这时还年轻。
哪怕秦曜已经参修到了太清一重天,心境道化已明显旷卓于俗人。
但相隔十六年,再次见到那时风韵犹存、蕙质淳朴的年轻母亲,他还是止不住地感慨万千。
这个女人,生我养我,为我苦为我累,包容我所有的缺憾和失败。
哪怕我再是给她丢脸丧德,再让她失望让她苦恼……她依然给了我她能尽到的最大的慈爱和宽容。
哪怕在后世我已是鬓发斑白,她犹是拄拐孑立巷口,盼儿速速返家。
哪怕后世,我离开她十年,她思儿不见、双眼哭残,病卧在榻,依然梦里声声唤儿归!
这就是母亲——我秦曜的老妈!
“曜娃!你昨晚哪去了?”秦玉停下手里的活,顷时转身,既惊又喜,“你咋到这来了?为啥不去上课?”
熟悉的声音缕缕钻进秦曜的耳里,镌刻进他的心里。
后世母亲人虽老去,但声音却似永远年轻,两世声音仿佛在此时合二为一,竟让秦曜一时分不清今生何世,今夕何夕。
母亲,这一世,我定要让你的容颜和你的声音一样年轻!一百年!
“我昨晚去同学家了,想起来忘了跟你说,所以最后一节体育课我就跑回来,给你说一下,免得你要急。”
秦曜随口编了一个段子。
“你莫骗我了,我刚刚还给彭老师打过电话了,他说你上午没去上课。”
秦玉说罢走过来,面色微愠,因为儿子一夜未归家,是以根本没睡好,面色很是憔悴。
秦曜一听,心想老妈既然给彭老魔打过电话了,估计也已经知道自己昨天在学校干过啥事了,便说道:
“昨天,我在学校拦住了一个要跳楼的女同学……全校的人都来围我看我,我不好意思。
“所以,就没去上课,不过妈你不要担心,彭老师是批准我请假的,我下午就去上课!”
“嗯,彭老师已经表扬过你了,他说学校也要隆重表扬你,儿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做了好事,就应该堂堂正正地接受表扬嘛!”
秦玉走过来一把拉住秦曜的手,“这件事你做的好,老妈脸上也有光——咦?”
她看看秦曜的手,又看看秦曜的衣服,再仔细端详一阵秦曜的脸。
霎时,她面生惊诧,奇道:“曜娃,咋个一个晚上,你人结实了好多,个子也长了?!”
秦曜看看自己手脚,料来,这应该是自己跨上了一重天,骨格和肌体都随之发生了适应性的变化了罢。
“我这几天吃的多,在学校里运动的也多,估计就长个子了。”秦曜一笑。
秦玉点点头,摸摸儿子乱蓬蓬的头发道:“有空去理个发,再过几天,你外爷七十大寿……
“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女儿,你是他亲孙辈,我们还是要去的。”
“哦,好。”秦曜点头,想起来前一世外公七十大寿,自己的确是去拜过寿的,只是免不了被表哥表姐冷嘲热讽了一顿。
“马上晌午了,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吃了赶紧去学校!先帮我看下摊子。”秦玉说完就快速跑开。
秦曜在摊位上坐下来,望望案板、地上摆满了的大小米粮口袋和瓶瓶罐罐干货,良久一声轻叹。
老妈,再辛苦一段时间,儿子肯定要给你挪个地方,让你风风光光做个老板,不,总经理,CEO!
这年头,CEO有点扯了……秦曜略一摇头,老妈有文化,有能力,有魅力,不然也不会让齐叔叔痴迷十多年。
不久的将来,让老妈做个真正的企业家、管理者,她一定胜任。
要知道,多少后世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在二十、三十年前,曾做过小生意、甚至摆过小摊做过小贩。
那年头,政策一旦开放,平凡人和成功人士的区别仅在于——平凡人保守谨慎,缺乏胆魄,而成功人士胆子大,敢于冒风险。
而论专业和见识,在那年头的体制下,能有多少人眼光远大、见识超群?
他正思索着,秦玉端了一碗牛肉烧土豆、一碗肉芡汤米粉还有一笼小笼包,走了过来。
“曜曜,吃饭!”
“哦,谢谢妈!”秦曜心下一暖,脱口而出。
“给妈还说谢谢呢,嘴巴学乖了嘛!赶紧吃,要冷了。”
秦玉把饭菜放在案板上,又把筷子递给秦曜,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盯着儿子。
秦曜坐下来扒了一口米粉,老妈买来的都是自己爱吃的,果然还是近二十年前的味道正宗啊。
吃着吃着,就觉老妈抚摸起自己的背,秦曜余光一瞥,她的眼睛里似有泪光闪动。
“妈,你怎么了?”秦曜一惊,转头看着母亲,她的眼里果然泪花晶莹。
“儿子,你是不是跟人去打架了?你昨晚没回家,是不是在哄我?”秦玉声音哽咽。
“没有!妈,你咋个不相信我嘛?”秦曜说着心头便是一酸。
“你看你的衣服,背上有好几道口子,你没跟人打架,咋会这样呢?你可不能学秋娃子!”秦玉擦了擦眼角道。
秦曜急了:“妈,我真的没跟人打架!秋娃子跟人打架,那也是别人先骂他嘛!”
秋娃子,便是和秦曜同住一个院子的小伙伴、有“秋老虎”之称的高秋。
秦玉摸着秦曜衣服上的裂口道:“儿子,你成绩差点,学习上不去,妈不怪你,但是,你做人要走正路啊!
“妈总会老,你将来要是没点本事,你今后又能靠哪个呢?我本来想着,如果你能考上个好大学,我就带你去找你爸——唉!
“曜儿,你现在成绩这么差,彭老师之前给我说要给你转班,说你高考可能连个专科都考不起,你说我还啷个有脸……去见你爸嘛。”
听到这里,秦曜心神一颤——爸!
前一世,自己从没有见到过那个便宜父亲,看来是因为自己学习太差,老妈没脸带自己去见他呀!
秦玉继续道:“儿子,咱们两娘母这么多年都捱过来了,你学不进去,读不出来,我也想通了。
“但你一定要听话,要做个好人,像你大爸二爸大婶二婶那样的好人。
“你要是跟那些烂娃娃伙到一堆,惹事打架……你说你都十七、八岁的人了,已经长大了,妈也管不了你了,要是有一天——”
“妈!我没打架!这衣服上的口子,是我在山里被藤刺给划破的!”
秦曜是真的急了,在母亲面前,后世三十多岁人的灵魂也免不了孩子气,
“这个世上,没人惹我们,我就不会去惹人!妈,这一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我错失了一辈子,不想再错失一辈子!
“至于有没有见过‘爸’,我从来就没有遗憾过,所以,这一辈子,我照样也不打算见到他。”
“儿子,你在说啥哟,我怎么听的稀里糊涂的?”秦玉抚摸着儿子的头,“但是,我听得出来,我曜娃真是长大了!
“学校里一两千个人,就你敢去拦下一个寻短见的女娃,儿子,你真的是男子汉了,妈心里其实高兴的很!
“你快点吃,吃好就去学校。妈就是去卖血,也不会让彭老师给你转到烂班去的!
“你能读就读,读到哪妈把你供到哪,读不出来,妈也会想办法,给你下半辈子找个安生的着落……快吃,都冷了。”
一滴眼泪落在米粉汤里,秦曜捧起碗遮住眼睛,霎时,眼泪竟然止不住地往汤里落。
这碗米粉,更加咸了。
老妈,你也许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存在!
你竟能把一个修炼《太清诀》的麻衣道派掌教和相师惹哭……
秦曜吃好饭和老妈道别后,本想再去花鸟市场古玩店铺看看齐叔叔。
但又怕齐叔叔批评自己不去上课,想了想,秦曜便也没去。
自己总算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再被长辈批评,那个……有点害臊啊。
他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半,再上三个来小时就要放学了,那又何必再去呢,反正都落下一天课了。
何况,自己现在已经跨上了太清一重天,心智已然大开,尤是博闻强记。
所有落下的课程、从高一到现在欠下的学习债,自己会尽快补上来。
既然已经和彭老魔达成合作,旷课请假自由,今天就不去学校了!
想到这里,秦曜又乘上去翠屏山的公共汽车……
重生这一世,毕竟修炼《太清诀》是头等大事。
要在这一世混的风生水起、四海纵横、出入无禁,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游戏规则和钱权地位,皆为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