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着模型船,闭上眼睛,把心神收到眉间,这个步骤我已经比较熟悉,打开湘妃古扇背诵寻山策的时候,我已经练得熟悉。渐渐地,漆黑一片的前方,模型船的轮廓慢慢浮现出来,船首、桅杆、长桨、飞舵,这些部件可是我花了一个礼拜才组装完成的。我看眼前模型船内的灵渐渐明晰,正被睚眦的尾巴敲得一颤一颤,便在心里默念道:“模型船,你听得见吗?我是你的主人王小清啊。”一连叫了三遍,却始终没有回应。
我睁眼看着睚眦,这厮正张着嘴巴打哈欠,我刚想开口问它,它就一副像是快要瘫痪样子,把身子往旁边一歪,斜着张嘴跟我说:“看见船了是吧,但是它没搭理你!”
“你怎么知道!?”我瞪眼看着睚眦。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寄神元觉,寄神元觉,神是这船的本质!你既然能看见它的灵,就有办法和它沟通。怎么就这么笨!”睚眦没好气的说:“这船就是船,你叫什么模型船,模型船就不是船啦?小子唉,你得好好学学怎么尊重事物的本元!”
“不能叫它模型船,难道还真要把它当成大宝船不成!”我寻思着,反正试试就试试。于是我再次闭上眼睛,从黑暗中看见模型船内灵的轮廓:“大宝船啊,大宝船,你听得见吗?”我连问两声,还是没有回应,待到要问出第三声时,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主人,您是在叫我吗?”
我一身鸡皮疙瘩顿时发作起来,怎么,怎么还是个母的!“听,听见了。你,你是大宝船吗!”
“正是!”眼前模型大宝船的轮廓依然在睚眦的敲击下颤来颤去:“主人,请您帮我做件事如何?”
没想到,这船还没说两句话就蹬鼻子上脸来和我提要求。不过也无妨,提就提呗,我应了一声,问大宝船有什么事。没想到大宝船一顿哭腔:“主人,那条红蛇你认不认识,能不能叫他别再敲我了,我都快散架了!”
我听大宝船一言,心中一乐:够可以的啊,有点意思。于是和大宝船说:“这红蛇就是条流氓小蛇,我帮你解决此事,不必担心。”
“谢谢主人,谢谢主人,我可就要被敲倒了……”不等大宝船说完,我就一睁眼,耳边的声音立即消散。我转头就瞪着睚眦,这厮被我吓了一跳:“怎,怎么啦?又来瞪我!”
“没听见呢,大宝船都快被你弄散架了!”我脱口而出。
“嘿,你小子,恩将仇报啊……”睚眦还想跟我嘴硬。
忽然我听得身后虚掩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了起来:“咦,你和谁说话呢!”
睚眦把头往侧面一探就看了过去,我一想不好,睚眦此时以实体蛇形盘在桌上,要是被看见还不得吓死人!于是也没管许多,抄起右手就往睚眦的脖颈上抓去。睚眦此刻正斜着眼睛张着嘴往我身后看,刚说了半句:“咦,这丫头长得真是……”,就被我一把捏在蛇劲上,嘎吱一下没了声音。我背对房门迅速站起身来,迅速一转,抓着睚眦的右手顺势藏到了身后,睚眦在我手里一阵挣扎,一条尾巴“噼里啪啦”往我屁股上甩。
“小清,藏什么好东西呢!拿来给我看看呗。”眼前推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迎春,她从小和我玩惯了,推门而入之事也时有发生,要不是刚才全身灌注,也不至于听不出她的声音。
“迎春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我笑着说道:“没什么,睚眦在教我练寻山策呢。”
“睚眦?你是说,昨天你手上的那条小蛇吗?”迎春一扫昨天的惧色,反倒是一脸兴奋。
“是呀,你不怕它了!”我笑道。
“不怕,这东西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个雷诀劈下去……”迎春仰着眉毛说道,一刻虎牙露了出来。
迎春“雷诀”二字一出,我手里的睚眦就拼命地扭起来,尾巴把我屁股抽的生疼。我一想不妙,赶紧把右手抬到前面一看,睚眦居然口角歪斜,一条蛇信死样怪气地耷拉在嘴边。不得了,这睚眦不是龙吗,怎么变成这样,难道是我用力太大把它给捏死了吧。
迎春此时也看见我手里的睚眦,正笔直地垂在我的手里,不等我反应出来,她就一声大叫:“天哪,你把它掐死了,掐死了。快抢救!”
我心道一声,迎春最近是怎么了,居然变得咋咋呼呼的。我也不去多考究,直接把睚眦捋直了一条平放在写字台上,像揉面粉一样嘎吱嘎吱就按摩起来。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样子,睚眦还是软踏踏的。我觉得这厮估计是不成了,心里一酸,接着就害怕起来:天晓得,这睚眦好歹也是昆仑山的神兽,我王家的剑灵,就被我这么一捏给捏死了,不会有神仙啥的来找我麻烦吧!
迎春伸出手指在睚眦身上小心地戳了几下,抬头看着我一声尖叫:“小清,你闯大祸啦!……”
我正惊恐地看着睚眦,被迎春一叫,浑身汗毛倒竖,一瞥之间发现被迎春戳了之后睚眦的尾巴尖稍稍动了一下,心里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我赶忙叫停了迎春,闭眼会神,心里想着“睚眦你是条龙,睚眦你是条龙”,不一会儿眼前就现出了一条赤红色的影子,有灵就是说它没死。只见在灵觉中,睚眦扭头冲着我咧嘴一笑,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子,这丫头是你什么人呐,昨天就看见了啦,长大和砚羽丫头挺像啊……”
“好你个臭不要脸的流氓蛇,居然敢给老子装死!”我一睁眼睛抄起桌上的青铜匣子:“信不信我直接把你给砸扁咯!”
睚眦听我说话,却依然躺着不动,此时我一时激动,居然睁着眼睛都能看见它的身体往外泛着红光,简直是活得再好也没有了。气不打一处来,我拇指一弹,青铜匣子应声而开:“天地玄黄,内生灵光,以光养圣……”锁仙诀堪堪念了出来。
“行啦,行啦。不是说好不能念锁仙诀的吗!”睚眦刚才还软绵绵的身体一下子直了起来,倏倏就游到了模型大宝船上。随即,两声女人尖利的“啊呀”声顿时传了出来,一个声音来自迎春,尖尖细细的直往我耳膜里钻,另一个声音却是大宝船发出来的,自我内心深处升腾起来,搅得我一阵心慌。
“这,这蛇这么会说话啊!”
“主人呐,快救我,把这东西给我弄下去吧!”
两个女人的声音响彻在我的周围,我都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住口!”睚眦怪叫一声,迎春和大宝船同时收住了声音。睚眦瞅了瞅我们几个,一扭一扭地从大宝船上游了下来。
“我要跟你们说多少遍,老子是龙,知道吗!”睚眦没好气地说:“臭小子,开开玩笑都不行!刚才差点把老子的龙胆给捏碎了。”
“你,你,你这条……”我瞪着睚眦,差点没被气炸了。
“你,你,你,你个头啊!”睚眦冲我一龇牙,转头就不理我了,朝着迎春看去:“小丫头,你叫啥名字咧?”
“我叫迎春!”迎春看着睚眦,居然把身子往前探了过去:“会说话的小蛇,有趣,有趣!”
“我不是蛇,是睚眦,我可是真龙哦!”睚眦阴阳怪气的说这,把身子一扭一扭的:“龙是仙,自然会说话,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哦。丫头,你是丹祈术的传人吧?因为你身上有不俗的灵力,所以我才有意让你听见我说话的呦!”
我听睚眦说话的语气都变了,一股鄙夷的感觉油然而生,看来它当年跟刘邦混的可不差。
“你说你是龙,那其实是捏不死的咯?可把我吓坏了。”迎春好奇地看着睚眦。
睚眦得意地应道:“丫头别怕,呵呵。我可是不死之身,昆仑山上的真龙,刀山火海都没问题,还在乎这小子捏我一下,瞧把这小子吓得……啊呀!”
没等睚眦嘚瑟完,迎春右手已经探到,两股细树枝大小的雷电从迎春手腕间不紧不慢地射了出来,咔嚓就劈在了睚眦身上。
睚眦的脑袋咣叽一声栽倒在写字台上,几秒钟后,又把头抬了起来:“死,死丫头,你干什么呢!要不是,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信不信我……哎呦喂!”
又是一声惨叫,睚眦“咣叽”又倒了下去,迎春一脸似笑非笑:“嘿嘿,还真是死不了唉!”
“啊呀!你这丫头竟敢如此大不敬啊!”睚眦翻着肚子在写字台上撒泼。
“小清,我刚才用的雷诀是小敏阿姨给我的丹祈术里的。昨天晚上我自己学的,怎么样,厉害吧!到时候我就用雷诀对付魏莲城他们。”迎春喜滋滋地说,然后又眯着眼睛瞅着睚眦:“睚眦,我们交个朋友呗!做我陪练怎么样?我可有好吃的东西喂你哦!”
我听见迎春的口气,居然越听越像一个人,奶墩儿!迎春居然把奶墩儿小时候和她搭讪的手段给使出来了。
睚眦甩了甩脑袋,瞪着迎春一言不发。
……
午饭过后,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练习“寄神元觉”,和写字台、枕头、台灯这一系列家具摆设沟通了一遍。渐渐地,从闭眼会神到看见灵的时间越缩越短,而和那些平时所谓的“死物”之间的交流也顺畅了许多。大宝船作为我第一个能够沟通的物件,俨然扮演起了居委大妈的角色,主人长主人短的,让我感觉这艘“母”舰好生地谄媚。
傍晚时分,我跑去迎春家里,只见睚眦在客堂里来回游走,地上碎了好几个茶。杯迎春手里青光阵阵,手诀不断变化,一道道细小的闪电往睚眦身上拼命招呼。看睚眦的身手,每当闪电快要击中它的时候,它便以极快的速度往斜刺里一游,轻轻松松就躲开了迎春的雷诀,想想早上它还接连被迎春用雷诀击中,我更加鄙夷地望着它,这厮居然是故意的。睚眦倒不在乎,在两次雷诀之间的空隙,扭头还冲我咧嘴一笑,用灵觉说了一句:“小子,瞧见没。跟这丫头玩儿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什么东西!”我一瞪眼转身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吃过晚饭,纷纷搬出躺椅竹凳。20世纪90年代初,上海多数家庭还没有安装空调,即便是装了那种老式的窗式空调,多半也只有制冷效果,而且运作起来会和墙壁之间发生共振,常常是像拖拉机一样隆隆作响,因此弄堂里的老上海们情愿跑到弄堂里一边乘凉一边聊天。老宅里的孩子们结束了暑假第一天的嬉闹,围坐到长辈身边,看着天上的星辰,听着老人家讲那些每年夏天都要重复一遍的故事。
修习了一天“寄神元觉”,我似乎有些小小的疲倦。我家当时条件还算不错,但是父亲还是喜欢到弄堂里去坐坐,母亲下班早,在傍晚的时候就来问过我寻山策的事情,我说了一遍,母亲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去查奶奶家了。我这一天把心思全放在了寻山策上,此时却想起了奶墩儿,不知道他之前的一天过得怎么样。这么一,我便不想出去了,就把风扇开大,躺在床上听着风扇叶片搅动空气的“突突”声。不一会儿,我觉得左手腕子一紧,再看时,睚眦已经盘在了我的手上,许是玩累了,闭了实体,半透明状态趴在我虎口上吐着信。一股清凉的感觉从左腕上传来,我整个人居然也不觉得怎么热了。
“还真龙呢,瞧你那点出息,一串葡萄就成交了。”我一时无聊,就拿手指在睚眦脑门上一弹。
睚眦倒没有生气,扭头看了看我:“小子,没想到,你的灵觉比王砚商都强。半天时间就做到了‘寄神元觉’!王砚徵果然没有看走眼。”
“不是挺简单的嘛。不过也要谢谢你把诀窍提点给我。睚眦,用你说的方法,我基本已经能把寻山策的两章完全理解了,我现在算不算已经学会了寻山策?难道寻山策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把左手抬起地看着睚眦,心里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嘿嘿,小子你可别太着急了。寻山策里第二章玄通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即便你已经能够与周围事物沟通,却还不算真正做到玄通。因为你手里还缺了一样东西!”
“轮回鉴!”我和睚眦异口同声。
“魏莲城这老小子,法道不浅,老子看他不顺眼很久了。前两次低估了他,砚宫、砚角那两个小家伙都折在了他手里,就连你太公也差点被他办了。可惜就算是我真龙法眼,到现在都没有能看透他的底细,我觉得这老小子应该和昆仑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睚眦严肃地说道:“过了明天,就是魏莲城定下的期限。我开始还担心你小子做不到‘寄神元觉’,不过现在,应该是可以去找轮回鉴了!”
“找轮回鉴!什么时候?”
“废话,当然是现在了!所有人都在外面乘凉,不趁现在难道是要等黄花儿菜都凉啦!”睚眦鼻子往外一出气,两道寒气从它鼻孔里呼了出来。我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过了一秒钟才想起来,现在是大夏天,这厮居然能吐出如此冰冷的气息,难怪我一直不觉得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