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孙化城手中马鞭狠狠抽打着坐骑,嘴里狂呼着号子,山上日子说起来很是清闲,但也着实把他憋屈的难受,更兼时空差尚未倒换完毕,心情郁闷下浑不管胯下这等矮马能否撑得住狂奔的糟践。
可就算矮马,也是驼子里面拔将军挑出来的,总好过身后那五六十号马骡驴子混杂的所谓骑兵部队,于是在一片糟乱马蹄声中,有人扯着嗓门大喊道:“寨主慢点,弟兄们跟不上了。”
“吁…”轻提缰绳,降下马速,看着人没事儿却把畜生累得大口喘白气的骑兵,他有种骑马撞死在石头上再穿回去的冲动—
然而这却是痴心妄想,他来到此地没有任何征兆,背着朋友的一大包旧书走了几个胡同串子,眨眼间便来到百五十年前,甚至于魂穿肉身穿他都没能搞清楚。说魂穿,脸庞身形名字并没有任何变化,少时熊孩子作恶留下的伤疤都还在,若是身穿,那土匪寨子寨主身份跟一众远亲近邻作何解释,脑袋中凭空冒出的记忆又是哪般,更有一身武艺从何而来?最关键,年龄凭白小了三岁,感情穿越还带返老还童的。
“都快点儿,宋三岗可不会等咱慢腾腾挪过去,今儿要拿不了他人头,日后更别想。”哭过闹过彷徨过,最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认错,他也便放下对另一时空父母的思念,转而踏踏实实收拾本时空家底,一个地处SD兖州府与沂州府交界处深山里的土匪大寨,连同匪兵家眷有五六百人。
不过孙化城穿过来的时间却有些不尴不尬,乃同治三年,换成西历就是一八六四年,在今年,曾横扫满清八旗与绿营的太平天国将随着天京陷落而雨打风吹去,全国反清起义陷入低潮,虽尚存几个地方不靖,也有捻军汇合太平军西征部队开始了大规模流窜作案,但总的形势来看,没了耶稣的胞兄胞弟与其麾下天兵天将在前面顶缸,各路好汉爷被清廷扫平只是时间问题,连同他的日子也会一天难过一天。
“放心吧寨主,宋狗贼从峄县(兖州府)出来再赶到仲村(沂州府兰山县下属乡镇)怎么也得两天,时间完全够咱们中途设伏,此次定给我幅军数万死难弟兄报仇。”三寨主孙尚义来到近前宽慰道,同时心疼的拍打着坐骑,他们的马都是齐鲁农户自养,比蒙古马都差一截,用来拉车还嫌水平不够,哪经得起这罪。
“兵贵神速,早点儿到地方好做准备,他宋三岗当下可是清妖千总,指不定兵丁手里有几杆洋枪…”孙化城还待说下去,可看看拉在后面的十来个驴骑兵,无奈挥挥手:“休息下吧,喂点马料,半个时辰后再赶路。”
马种不行也有另一好处,比蒙古马还要吃苦耐劳,好养活,否则依着鲁南地区行情,人都快吃不饱了,哪还有工夫管马。
无怪乎刚来本时空一个多月就让他义无返顾的投入到反清大业中,实在投胎没投好,入了鲁南幅军残部的贼窝,还是有深仇大恨那种,就他现在带出来这些人,基本都给清廷破了家,最惨的仅剩孤家寡人一个,比如那位三寨主。
而他本人更是上了官府通缉令,人头值银五百两,想招安朝廷都不带要的,何况过惯了后世自由人生活,再去给人当奴才他也不大乐意,大不了舍得一身剐,反正有了穿越这等不科学的事情在前面打底,不定还能再穿一回。
太平天国轰轰烈烈一场,虽然到如今已是日暮西山快要吹灯拔蜡,但他们之前吸引了清廷大部分火力进而让一众苦哥们群起响应,SD一带也未能幸免,除了属于客军的太平军与捻军,本地有影响力的农民军势力尚有淄川秀才刘德培,造反专业户白莲教的教军跟与其联系颇深的宋景诗黑旗军,战斗力不咋样但皆悍不畏死的文贤教军,趁着清廷大办团练异军突起的曹州长枪会,以及孙化城匪兵前身,战斗力同样不咋样首领还经常叛变投敌可人多势众的鲁南幅军,至于其他不出名的各路兵马,更是如过江之卿,连清廷都懒得去统计。
说这幅军跟捻军情况差不多,多是各地活不下去的土著造反势力,鼎盛时期也曾达到过十数万人,内部同样互不统属、势力纷杂,都用黄、白、红、蓝、黑五色旗帜,不过捻子们骑兵众多,看本地斗争形势严峻转作流寇,多撑了几年,而幅军这伙由运河两岸没了生计的穷汉子、流散兵勇、私盐贩子组成的坐地寇冥顽不灵,在清廷打击分化拉拢之下败亡,残部或隐匿、或招安、或脱去衣服戴上假辫子重新当老百姓,比之同行在历史书上留下的墨迹差得远。
孙化城匪兵就是某支被清廷剿灭的幅军残余,从同治二年(1863)SD轰轰烈烈的农民造反浪潮给清廷扑灭之后蛰伏至今,也不敢再打幅军旗子,生怕引起清廷注意引来灭顶之灾,转而当山大王,连仿古制的千夫长、百夫长等官名也换成了大寨主等称呼。
今日少有的出来打食是得了峄县内应传递来消息,为千总之职卖掉本部前身他在本时空的便宜兄长孙化祥所部幅军,投靠朝廷当鹰犬的宋三岗要回圩寨给父亲过寿,所带不过二十来人,又有几辆辎重大车,行动不快,打谱为兄报仇的孙化城便点齐兵马准备中途伏杀。
他今年才二十二岁,手上功夫虽不弱,但能当上寨主还是靠着兄长威望,所以心中虽对此人没任何感情,但只要他想笼络人心,就得做出些让人信服的事儿来,拿害得孙化祥并手下圩寨大部分人丧命的宋三岗开刀正合适,所虑者那人也是某支幅军趟主,势力不小,平日又多在所属千总汛地峄县县城内厮混,根本没几分机会。
至于孙化祥,乃幅军中有数的大趟(幅)主,盐丁出身,本身也是大号私盐贩子一个,后来伙同兄弟孙化清杀官造反,做人忠肝义胆,不近酒色,与众兄弟同甘苦,共患难,深得爱戴,只因造反手段还脱不了农民起义那一套,最终被清军洋枪队所击败。
其人在突围中牺牲,孙化清则率兵加入到文贤教军继续抗争,到底也脱不了败亡命运,好在他哥俩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尚在东面山区留下孙化城这支偏师,只隶属两人的部众家眷在清军屠戮下损失惨重。
……
还是有些心急了,看着激动的匪兵跟稍微恢复些体力的坐骑他由是想着,虽然让寨子里将近二百来号的匪兵训练了一段时日,但水平却上升有限,都是些打惯烂仗的土匪强人,拎得清左右就不错了,不敢奢望其他,否则也不会给腐化堕落到一定水平的绿营兵跟更加不堪的团练打的狼奔豸突。
待休息过后,一行人又紧赶慢赶去往目的地,宋三岗老家仲村,可起兵却是在苍SD北方向的车辋崮,那一片在孙化祥兵败后变成了他的势力范围,需得避开,如此所能选取伏击地点不多,只找到一处小土丘。
把制作好的黑火药土地雷埋上,引线用打通的竹子接到石头后面,上面覆土掩盖,留一人在此点火,若使用得当,内里包裹的铅子碎铁片能发挥不少作用,等诸事准备完毕,孙化城估摸着对方应是离此地不远,他们虽带有几辆辎重大车拖慢了速度,可一天走上五六十里还是很稀松平常。
果不其然,大约有半个多时辰功夫,放到外面的探哨气喘吁吁跑回来,一身破衣裳沾满灰尘,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跟头,此地地势平坦,策马飞奔容易被人察觉:“…来了来了,宋狗贼的人过来了。”
“多少人?”孙化城焦急问道,虽然前身也是打惯了仗的强人,留下记忆让他没多少害怕感觉,但总也有点儿小激动。
“四十来人,有十几个骑兵,六辆大车。”探哨观察的很仔细,继续说道:“多出那些可能是强拉的民夫,不少人身上背着火枪…”
“鸟枪还是洋枪?”其实啥枪都无所谓,反正都是旧式火枪,装填很麻烦,又是训练拉稀的绿营兵跟团丁,顶天能向己方打两枪,然后就得看谁人多势众拼肉搏了,谅这群土豹子也不可能弄到击针枪,至于连发枪这等美国南北战争末期才发明的利器就更不用想。
“呃…看不清。”来人打个嗝说道。
“行,辛苦你了。”劝勉几句,他转头跟一众双眼赤红的小头目说道:“人多了点,可还是能打;四哥,一会儿听我口令,你的火枪兵先照人群开火,然后换弓箭,务必让他们抬不起头,三哥跟我一起冲,直接突进去照着宋三岗打,注意避开炸雷,那东西不定哪会儿才能爆开,可不能伤了自己人,另外没我命令谁也不许撤,否则别怪我不念兄弟情义。”
乌合之众,纪律很成问题,得打好预防针。
“寨主放心,为这天咱弟兄们可等了很长时间,保准没有尿货。”寨子里一堆斩鸡头喝黄酒的拜把子弟兄,孙化城对他们以兄弟相称,反之则以寨主表示尊重,此时那位四哥说道,此人也是四寨主,唤作布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