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2月,天气逐渐变冷,江南的湿冷让来自北方的苏蔓有些难以适应,有时候在夜里冻醒,从脚后跟传来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眠。所以干脆整夜醒着,盯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的重复响着,让失眠的夜晚更加孤单。窗外北风呼呼作响,和多年前一样,同样的冬天,不同的温度。
苏蔓来自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县城夹在两座大山之间,一条大河经过横穿而过,夏天的时候,阳光和煦的照在流淌的河流上,两岸的小孩子在岸边丢鹅软石嬉耍,冬天的时候水面冻成冰,这里就成了滑冰的天堂。明亮的阳光,花白的冰雪,抑制不了女孩在冰上飞舞的身姿。那时候的苏蔓,带着笨拙的妹妹,手拉手,小心翼翼的走在河边,尽量避开擦肩而过的欢快身影,享受着属于她们之间的快乐。妹妹由于太胖了,总是摔跤,小脸被风刮的通红。
“不学了”妹妹一屁股坐在冰块上撒娇。
“太好了,那你自己在这里玩哦,我要一个人去滑了。”苏蔓转身滑出一个小半圈,看着坐在地上一脸气鼓鼓的妹妹笑道。妹妹见势,一声“哼”,干脆趴下了,一副将耍赖到底的样子。
“我真的走了哦!”苏蔓故意又转了个大圈,尽量让鞋底发出哧哧的声音,以引起妹妹的注意,妹妹小小的身体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苏蔓正准备转身滑得更远时,一个触不及防,与后面冲过来的人影砰的一声撞到了一起,瞬间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弱小的身体重重的往前摔下去,在冰面上扑得老远。脑子里经过短暂的空白,只觉得头碰到坚硬的冰块后,眼前一黑,四周火星乱冒。在恍恍惚惚中,她感觉自己停了下来,脸上热乎乎的,用手一摸,发现都是鼻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脸砸到冰面上,晕成粉红色的冰花,最终慢慢的凝固在地上。
“哎呀,你谁呀你,小丫头片子,不长眼睛还是咋地?”一声尖叫从身后传来,苏蔓艰难的抬起头,看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妇女坐在河面上。
“你瞅你能耐那个傻擦样,人间大道不去走呢,非要拦着老娘的路,哎呦,疼死我了”妇女满嘴脏话,扭动着腰身试图爬起来,结果又摔回去了。苏蔓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挣扎着从湿滑的冰面上爬起来,准备起身离开。
这时候,中年妇女身边又来了一群女人,七手八脚的把胖妇女搀扶起来。几个人在一边叽里咕噜指指点点,隔着远远的,苏蔓听不见她们说话的内容。7岁的妹妹跑过来,拿出一块小手帕,红着眼睛试图帮苏蔓擦拭。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群妇女像开完什么会似得,纷纷滑过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红衣棉袍的妇女,双手插着腰,努力的让自己显得矫捷一点。
“哟,撞完人就想跑是吧?”红衣妇女发出奇怪的声音,“呀!这不是苏远山家的丫头嘛,听说你妈搞破鞋,没脸没皮的偷汉子被瞅着了啦?”大妈们一阵哈哈冷笑,引得红衣女更加得意忘形了。
“你妈偷的是人家的汉子,真不要脸!”红衣女继续咄咄逼人。
苏蔓狠狠的蹬了她一眼,一脸厌恶,红衣妇女顿时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侵害,一个小丫头都搞不定,老姐们儿会看笑话的,她怒睁着眼睛,面目表情有点扭曲着,慢慢压近。
妹妹睁大眼睛,听不懂对方的意思,但是感觉到了明显的恶意。
苏蔓慢慢的放开了妹妹的手,慢慢向后退,后面没几步就是一面石墙围栏,她慢慢向后滑动,等碰到墙时,突然朝着石墙用力一蹬,整个人像弓箭一样向前射出去,一头撞到红衣女的身上,由于肥胖,红衣女瞬间失重向后滑,接着后面的人就像保龄球一样,一人带着一群人,全部滚落倒在地上。
苏蔓也顺势摔倒,抬起头,满脸是血,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弓着瘦小的身躯像一只狼。
这时被下楞的妹妹终于明白过来,姐姐要受欺负了,全身一抖,哇一声巨响哭了出来,朝着四个方向大哭大叫,纷纷引来四周人群的围观。
妇女们杀猪似得怒喊,挣扎起来,要抓住苏蔓,但妹妹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岸边巡逻的安保注意,快速冲过来,挡在了苏蔓姐妹前面。怒斥:“你们一群老娘们不在家伺候爷们娃儿的,在横行欺负一对小娃娃,不嫌害臊啊!”
“关你屁事,她们老娘搞破鞋搞到我姐妹头上了,现在逮着了,看我不撕了她们!”红衣妇女举起胖重的拳头,怒不可遏。
“都給我滚回去,看谁敢在这里动手,就是跟老子过不去!”为首的安保往前走一步,后面的人形成一道人墙,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们。
苏蔓擦了擦脸上逐渐凝固的鲜血,冷冷的看着她们,起身給妹妹拍了拍身上的冰渣,拉起妹妹的手,在妇女们的尖叫声中缓缓的离开。
那一晚,家里空无一人,房子仿佛冷的快要裂开,外面世界的黑暗慢慢渗透到屋内,一点一滴的侵蚀,让人瑟瑟发抖。从来没有这么冷的冬天,苏蔓抱着妹妹,尽量让她温暖一点。家庭的堡垒轰然倒塌,大人们醉陷于自己的厮杀,不能承担起遮风避雨的责任,孩子只能以自残的方式破茧成长,在无助中打磨一颗看似坚强的心。12岁那年,苏蔓就这样一夜之间匆匆结束了童年,一个人若已到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赖的时候,往往会变得坚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