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孤独的时候就不能闲下来,否则王金山的心头总是郁郁呼呼,不知何所终。王金山手持石块,在洞中石壁上刻下印记,继续前行。三天的时间,他几乎走遍了石台附近所有的洞窟。南北而行便刻横线,东西而行则以竖直线代刻,若是东南则左斜,若东北则右斜,转而向西则箭头向下。就这么一日日的在洞中摸索,如今找到洞口共计五十余处。然而却没有一处洞口可以出得洞去,这他妈根本就是一处长满窟窿的山崖,什么铭心洞,根本就是迷魂窟。
洞中黑的早,当洞里光线昏暗渐渐昏暗起来时,王金山沿刻有记号的路途返回,途径一个岔道时王金山斜上直行,这是去老叟居身之所的路,往下走就到了他原来的平台。老叟依然在打坐,王金山道:“老丈进来这么多年为何不找出路?”老叟叹气道:“出去了又如何?还不如这里清净!”王金山道:“清净是清净了,只是心里未免牵肠挂肚的难受。”老叟好似想起了什么心事,随手捡起一个石子就打了出去,王金山只觉得膝盖一痛,跪倒在地。王金山怒道:“你干嘛打人?”老叟怒目而视:“只是想打,没有道理。”然后老叟又一个耳光打过去,王金山刚要举臂阻挡,手肘又是一麻便垂了下来。噼噼啪啪,老叟左右开弓一口气打了王金山共计十余计耳光,嘴上不断的喝骂:“不听话,不当人子,不听话,不当人子!”王金山先是大怒,然而看到那老叟老泪横流,心道:“这老丈必有不得以的苦衷,又在这洞中苦闷四十年,吃他几个耳光也不打紧,就当报那一饭之恩了。”只是这老叟下手却越发的重,王金山的鼻头也挨了一拳,眼泪啊鼻涕啊,直往下淌。一老一少,一个打人,一个挨揍,同样的泪流满面。
老叟年纪大了,不用内力干动手脚不一刻便气喘吁吁。老叟累的盘膝而坐,王金山虽说理解,却也不能没有怨气道:“我自没说错什么,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你告诉我,我这是代谁受过!”老叟没好气的道:“什么你你我我的,我做你曾爷爷都够了,今日打了你,自有你的好处。”王金山大声道:“谁要你的好处,好男儿威武不能屈,你打我我自不与你计较,但我可不是贪图你的好处,你若这样认为,我便是立刻死了也不要你再碰我一下。”王金山此时在洞中虽不能忘记心中的种种仇恨,但出不去也是枉然,此时孑然一身的王金山终是露出了傲骨的本性。他王金山就算是被碾落成泥,身上流着的也是高贵的太祖血脉。
老叟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娃,不错,不错。你小娃整日里愁眉苦脸,要么劈斧头,要么狗屁不通的打上一阵,然后没头苍蝇一般的洞中乱走,想不到竟有这般风骨。”
老叟在洞中一待就是四十年,心头的不快活只能对着青松诉说,青松不能应答,老叟便发怒,却又不愿毁了唯一的陪伴。这几日里来了个活人,虽然这小子不大说话,但老叟的内心依然活泛了许多,毕竟树和人是两种物事。
王金山正兀自恼怒,遂道:“我有没有风骨关你何事?”老叟道:“你若软趴趴的挨打既求饶岂非太过无趣,有风骨才禁得起揍,折磨起来才能更加的有趣!”老叟邪恶的吓唬了一下王金山。王金山心道:“这老头一定是个大大的恶人,给寒山寺的和尚擒到洞里关了起来,王金山啊王金山,你这糊涂蛋胡吹大气,你死不打紧,王府冤魂可就真正的没了跟脚,过桥村一百三十余条命也没了着落。”一时间泪水掉的更加的紧凑。老叟看到王金山的表情明显的有些害怕,却咬牙不肯服输,老叟童心大起心道:“小孩子胡吹八道,待我吓他一吓。”王金山正胡思乱想,突然感觉喉头一紧,一只手扼住了他的脖子。王金山心道:“他要活活的掐死我了,我浑浑噩噩的活了十五年,死便死吧。”王金山死到临头,不愿被人瞧不起,强忍着眼泪,瞪大眼睛狠狠地瞧着老叟。老叟的手上渐渐加力,待得这小娃求饶他便自然松手。然而这小娃竟然异于常人,果真不肯开口求饶,老叟也就缓缓松开了手。王金山一下子感到呼吸通畅起来,便心道:“这老头又要想什么法子惨害于我,王金山瞪着眼说道:“你想怎么炮制我?我要是求饶不算好汉。””老叟经此过此事也不把他当孩子看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孩童的朝气!好汉,死囚砍头时倒是喊一声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屁的好汉!”王金山一呆心道:自己打小家破人亡,死里逃生,此时又身陷牢笼,更落入魔手,如何还能朝气蓬勃!王金山只是愣愣的看着老叟,老叟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心如死灰便道:“给你讲个故事吧,前些年老头子我就算憋死也不愿与人提起这些事情,人老了,心里反而害怕了,怕死后没人念想,你姑且听听,待我死后记得世间曾有这么个人!”
王金山从死得活,心中正无限愤慨,咬牙道:“谁要听你讲什么劳什子故事,要杀便杀。”
老叟只是神伤,也不答他,自顾道:“四十余年前,我一心埋在自己远大的志向中,忽略了家里所有的人和事。我不知道我的两个儿子早已因为谁能继承我的一切而结下了仇怨。当我发现时,他们结怨已深,他们在我面前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却你来我往,当仁不让,终于有一天二儿子要杀了他大哥。我阻止了老二,也出手教训了老大。当大人的,孩子们闹了矛盾就各打五十,自那天起老大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怨上我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啊!他处心积虑,结交下面的鬼魅魍魉,终是有一次,他逮住机会制住了所有的人,当着我的面杀掉了老二,囚禁了我。虽然我心痛如绞,但又能如何,祖上的基业总要有人接手的。于是我于他提出自囚这寒山铭心洞,眼不见心不烦啊,可眼不见了,心里却老放不下,兴许是他心怀愧疚不愿面对我吧,也就答应了。其实这些年我就想,若我当初果断一些,或许结局就会截然不同。”
王金山听的呆了,世间果真不缺心狠手辣之人,杀弟囚父。如我之父,亦是被兄长冤枉而死。张夫子说什么趋名者醉于朝,趋利者醉于野,豪者醉于声色车马,名利二字最是害人啊。天薄我福,天劳我形,天厄我遇,如何自省啊!老叟言及此处早已痛苦不堪,指甲在石地上划出了深深地指痕。王金山叹气道:“我与老丈你差不多,老丈是白发送黑发,而我恰恰相反,我爹是大明理亲王…”然而不等他说完,老叟抓住他的胳膊厉声喝问:“你可是大明皇室,你可姓王?”老叟一时间面目狰狞,情绪激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