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新修葺的房屋内,青地白墙,裸露着原色的家具似乎还撒发着淡淡的木香,若不是轻纱帷幔后一具娇躯朦胧隐现,实难知道这是一处女儿闺房。
青萝帐,卧榻上,乌罗煞缓缓张开了眼,目光清亮,根本不似昏睡了一个多月,反而像是仅仅闭目养神了片刻。不过,她依旧淡漠的脸上却多出了两行热泪,星眸仿佛也随之有了些温度。悄悄下了床,乌罗煞没有惊动外间的侍女,就那么光着脚走到窗前,凭栏而望,视线聚焦的正是秘地方向。
班山的思绪被呼唤声拉回了现实,媱凰、奴风终归是去了,可他们的遗志尚在,一掌击在面前的球体上,前路漫漫,二老期盼,班山不能再沉湎。
“二位长老,赤羽兽的问题已经解决。”
望着远处急不可耐的怀风、修火,班山一边快步上前一边说出了他俩最期待听到的答案。然而还没等二人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呢,已经走至近前的班山又示意他俩还有下文,不明就里的二位长老难免心里咯噔了一下。
“怀风长老、修火长老,赤羽兽的问题不但解决了,而且单就效果而言,可说完美。不过二位长老容禀,班山有三点需要特别说明的。”
怀风、修火一听,心下顿时大安,只要问题解决了,其它的都是小事。
“臭小子,吓人好玩么?有话快说,有……”
修火突然想到如今班山也算赤赫的功臣,未完的话也只好在心里补全了,暗爽不也是爽么!
“禀二位长老!首先,班山已经遵守承诺将赤羽兽之事解决,不过相信即便我不说,二位长老也能猜到个中变故班山必是参与其中,但就像我遵守对赤赫的承诺一样,现在我亦是有约在身,恕班山不能将过程对外公布,这点我也会向族长呈报的。”
班山这段话说得斩钉截铁,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关于这点在班山那儿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怀风和修火没想到班山说出的第一条竟然会是此事,不由得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宗族机密已被班山知道不说,如今虽说问题解决了,但不知道内情的话,好像秘密之上又加了一重秘密,任谁都有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无论从宗族的角度还是作为当事人的角度,这样都很难被接受。
“班山,无论从宗族还是个人的角度,抱歉,我和修火都不能答应你。但关于这点我们可以呈报族长后,由族长裁定,所以这一时三刻你不用担心我俩会逼迫于你。”
怀风的说辞倒是不出班山所料,其实这二位长老已将所有奉献给了赤赫,貌似风光实则要承受常人所不能之重,没搞出个心理扭曲已算难得,此刻能站在一个近乎公允的角度回应班山更是着实不易了。
“班山谢过二位长老!我所要说的第二点相信可以让二位长老舒心些。经此一劫,赤羽兽剔除了之前需要一人献身的弊病,今后的赤羽兽将会以正常灵兽的状态出世。并且,赤羽兽进阶了,以后赤赫拥有的将是顶尖的高阶灵兽,不过,进阶后的赤羽兽对灵协师的天资要求也大幅提高了。”
怀风、修火的嘴已成了大大的O形,并直接屏蔽了班山最后的那句话,又或许他俩觉得那要求尚属人力可为,不似先前那般纵使挣扎也枉然。更让班山大跌眼镜的是,俩老头的脸色急速涨红,跟着抱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又是笑又是叫,状若疯癫。而有了此番经历的班山,知道他二人为何会如此,也许比起赤羽兽的进阶,最让风火二长老在意的是赤羽兽正常了,今后他二人再也不会如先前那般煎熬。班山亦是替他俩感到欣慰,不免又想起了已逝去的二老。
“解脱了……班山,谢字无力,不说了。”
良久以后,怀风带头,修火和他一起对着班山一躬到底。班山闪身避过,这一礼他不能受,这样的局面好像谁都有错,即便他班山以前无辜,那以后呢?
“二位长老不必如此,班山承受不起,更受之有愧。如果二位能继续了,我想请二位长老尽快落实第三点。”
“说,以你的逻辑,这后边的只怕都是好事,别说三点了,再来三十点、三百点我也愿意。”
修火一脸舒畅地回应着,连皱纹都似乎舒展了好多。
“修火长老,能将问题解决班山已是侥幸,还三十点呢?您别拿小子找乐了。这第三点就是,目前孕育中的赤羽兽需要、也只能是乌罗煞进行蕴灵,并可以没有任何风险地顺利成为又一代灵协师。如无意外,乌罗煞应该很快醒来,还请二位长老尽快让她到秘地一行,我好从旁照应些。我知道这状况超出了二位长老的一贯认知,但还望二位相信班山之言,并呈报族长此事在族内都需保密。”
“这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么?初涉秘地时你不免惊异连连,现在倒好,换我和修火了。不用说,关于乌罗煞这点你肯定也是无可奉告,知道了,我俩只负责将此间情况详报族长,其它的我二人听令行事,绝不掺杂个人观点。班山,你可满意?”
“怀风长老言重了,班山不敢造次。”
看着匆匆而去的两位长老,想着修火临去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班山觉得对于再定乌罗煞一事,修火好像猜出些真相。
“不管了,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我还是想想以后吧!”
班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他思考、消化,再没有一个地方比秘地这里更加适合。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班山确实有些乏了,不是身体上,而是情绪大起大落后,脑子里又纷乱如麻,所以精神格外疲倦。班山试图从这千丝万缕中理出个头绪,却发现以目前的状态只能是徒劳无功,万事开头难,那就从最基本的做起,班山不断安慰着自己。
基本的是什么?这个倒不用费班山太多脑力,增强自身实力,这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没有实力别说完成媱凰与奴风的嘱托了,自己怕是连这赤赫祖地都出不去。说到实力,完成突鲁魔鬼训练后的班山,在今时今日看,也顶多算是个孔武有力的战士,而以媱凰、奴风的说法,自己虽然有些特殊的血脉,但以实际情况看,真的是聊胜于无,实在鸡肋。这几天的经历也赤裸裸地警醒班山,要不你有实力,要不你有利用价值,否则……
自己的路太远了,不敢也不能指望赤赫会同行,还是只能靠自己。哎!算来想去,班山发现自己除了背负上更多,竟然还是那个市井少年,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没有么?班山突然想到媱凰、奴风临死前的赠予,这深藏自己体内的东西总是属于自己的吧?这强健的体魄,这坎坷的经历,这刚毅坚强的心志,这闻秘辛而洞察的先机,这些不都是属于自己的么?试问谁又能夺去!
班山想通了这些关节,心情顿时不再压抑。任你千难万阻,我先迈开第一步。来吧!
豪情迸发的班山卯足了劲却很快傻了眼,媱凰和奴风的命核是在他体内,而且也清楚地知道位置,可这又不是如臂使指,说动哪根动哪根,任凭班山憋红了脸想破了头,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更是层出不穷,可那两颗命核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可谓不打击人。
出了一身臭汗,脑子更是昏昏沉沉的,这下班山真的是累了,倚在石阶上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或许是梦,或许是心之所念,班山又见到了媱凰、奴风,二老容貌依旧,媱凰甚至还小小地戏弄了班山一把。一个场景切换,班山又置身于那片血红的世界,片刻间既是通体燥热,不只是身体热,似乎灵魂都开始燃烧。这不是火,这是温度,急剧上升的温度融了石化了金,如若放任不管,仿佛世间万物都将在这不断激增的温度下逐一化为虚无。
好恐怖,班山下意识地拔腿就逃,不料一转身就融入了一片青天绿地。微凉的风带走了酷热,更带走了烦恼,飘飘然班山如翱翔九天,那叫一个惬意。等等,班山突然发现自己真地飞起来了,虽然仅仅飘在地面上尺许的高度还算不上飞,但胸腹间仿佛有某种反作用力抵消了自己身体的重量,所以自己就像水面上的轻舟般飘飘荡荡。
班山不免童心大起,恨不得将吃奶的劲儿都用上想让自己再升高些,但事与愿违,不用力还好,一旦刻意用力了班山反而掉落地面。不弃不馁,班山迫使自己放松下来,再次感受着凉风,缓缓的、慢慢的,他又飘了起来,可任凭他随着感觉走,最多离地三尺,班山再不能提升自己飘浮的高度。不过在这过程中,班山也发现了胸腹间那股神秘力量的操控之法,那就是意由心生、身随意动。
正当班山仔细品味这刚刚感悟到的心得时,忽的天地为之一变,只是一眨眼,狂风呼啸而起,更是越刮越猛。已经不知滚出多远的班山刚勉强稳定住身体,一抬头却看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一幕。风似乎停了,因为已无声,可刹那间班山看到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线,紧接着自己就被寸寸割裂了。这一切发生得似慢实快,电光星火间哪里还容得班山细想,只是“啊”的一声就从石阶上坐起,一脑门子的冷汗哗哗直淌,呼吸也更像是拉起了风箱。
说是场梦,可又那般真实,心有余悸的班山花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这期间,他没注意到胸腹间鼓起的衣裳,更看不到袍袖下那渐渐敛去的微弱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