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散的都散了,班山也陪着“大头”在笼舍里瞎溜达起来,在这背高近两米的巨兽面前,班山好似婴孩,于是颇为滑稽的一幕出现了,只见班山小朋友又是吃又是喝的卖力讨好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可惜人家好像不领情,任凭班山使尽浑身解数,这“大头”和他之间总也没有点亲密的感觉,这局面可就十分打击班山的积极性了。
深吸几口气,默念一句今天不比昨天强,班山又开始了他的拉拢攻势。这次班山更加细心的去接近“大头”,也因为这番细心观察,班山发现这大家伙对他表现出的不是抵触不是反感,而是有种顺从中带点敬畏的感觉,所以才造成这大家伙在班山面前怎么也放不开,由此又何来的亲密度可言呢!班山不确定奇角兽如此表现是否正常,但急于处好关系的他,知道这大家伙不是排斥他就已经很知足了,剩下的就是再加把劲儿,哪还去想那么多。
一天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也不知是班山精诚所至,还是“大头”搭对了哪根筋,将将月上西头吧,折腾了整天的一大一小终于撂倒,班山就那么依偎在“大头”的脖颈处沉沉睡去。而“大头”真的是头大了,脖子僵硬了半天愣是没能放松下来,不算高的灵智苦苦思考了半天,最终长长地出了口气好似放下了什么,随即四肢百骸均是松弛下来。
只见这大块头先是向着笼舍外不知名的暗处嗤了一个响鼻,再挪动下脖子把班山调整到最舒服的睡姿,然后“大头”终于是安心躺下了,却不曾想这善意的举动竟换来班山于睡梦中顺手就摸扯住它的耳朵。现在的孩子睡觉咋就那么不老实呢,“大头”气苦得白眼连连,而先前那处暗影里却飘来一道爽朗的轻笑声,很轻却很称心。
第二天黎明将至,北营兽栏这片区域可就热闹了,放松了一整天的汉子们个个精神抖擞地带着自己的奇角兽就奔向了训练场。班山醒得不比任何人晚,却落得最后一批才离开兽栏,没办法,名人效应。临近“大头”笼舍的裂山卫哪个都要和班山闲扯上几句才会离开,而那最早和班山熟悉的于六、阿德等人,更是特意绕路过来拉着班山一通猛聊,连称呼也变了,从小煞星都改小福星了,一字之差可亲密度自是不可比拟,众人算是从心底接受了班山。而班山也从和他们的沟通中进一步了解了这些日后要生死与共的战友,有酒有醉、有笑有泪,却无人拖后腿,这就是裂山卫。
待班山他们这最后一批人离开,杂役们开始了日常维护工作,而原本被突鲁惩罚过来做杂役的那帮小混混却再不见一人。
时光似水,奔流不息。转眼间班山已经加入裂山卫四个多月了,在突鲁特别为他设计的训练内容下,小班山一次次突破着自己的极限,一次次光顾着医疗室,又一次次驰骋在训练场,还不足十四岁的他已经让这军旅生活磨砺出男子汉气息,虽说尚显不足,但假以时日必是铁血男儿。
班山各方面表现得都很优异,突鲁看中他的那些品质也在这近乎残酷的训练中被班山彰显得淋漓尽致。每天从突鲁示意他开始的那一刻起,只有昏倒了才意味着停止,别以为班山这就能舒服地躺着了,医疗室那边准备好的药浴还在等着他。这原本就是为了打熬筋骨的药水,药性是相当猛烈,班山每每从昏迷中被疼醒跟着又疼昏过去。尽管衣见喜已经绞尽脑汁地去调和这药液,但在保证药效甚至提高药效的前提下,想要减轻对身体的冲击,尽管小胖子头发都熬白了几缕可还是起效甚微。后来衣见喜真心忍不住了,还是将这愁人的处境和班山提了提,没想到班山一下把问题简化到底,不要舒服,尽量提高药效。听得个小胖子直摇头,老疯子遇到个小傻子,小爷命苦啊!
平心而论,班山的表现突鲁非常满意,甚至超出了预期。几个月的时间已是弓马娴熟、技战术过硬,只是在训练协同作战时却总会有点不协调的迹象,不过这种迹象似有似无,从旁观察的突鲁也不敢确定自己的这种感觉是否正确。说来也怪,任凭突鲁再三细心观察,也没发现班山有力所不及的状况,而其他裂山卫也并没有排斥班山,且每一次的操练大家都是严格按照预案完成的,可就是会让突鲁感觉哪里不顺当。再问一同训练的众人,都表示没感觉到哪里不一样的,都是按照既定的方案来,每次也都完成的不错,甚至还夸班山小小年纪竟能跟得上裂山卫这高强度训练,实属不易,顺手的马屁这帮糙汉还是会拍的。既然如此,突鲁的疑惑也只能暂且压下,总不能拿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困扰大家吧!
这一日,班山又是一早来到了训练场,以往他都是第一个到的,勤能补拙么,不料今天却发现突鲁比他更早,难免略感惊奇。
“鲁叔,出了什么事儿么?”私下里二人以叔侄相称,这是班山能下床后他俩私聊时突鲁要求的,而听了突鲁说辞的班山也没矫情,眼眶里带着点雾气点头应下了。今时今日有的一切都是突鲁给的,不多这一点,自己以命相报就是。同样,这也是班山能在残酷的训练中坚持下来的一大原因,因为突鲁在看着他,他不要突鲁失望。
“臭小子,比你早到就是有事儿啊?老子就不能奋发一回啊?”
“能,必须能。您是全军表率,您奋发了那是吾辈之幸啊!”
“小兔崽子,贫吧你就,早晚你得让死胖子给带坏……老子不和你置气,放假三天,即刻执行。拿着!”
班山手忙脚乱地接下突鲁故意抛歪的一包东西,刚想提问突鲁的话又过来了。
“钱是军饷,软甲是老子给你的生日礼物,代问家人好,准时归队。滚吧!”
班山都没插上话突鲁就转身走开了,其实记在心底也不用多说什么,冲着突鲁的背影班山笔挺行礼,然后脚底生风般飞奔而去。班山怎会不想家呢!
还是恒赫城,还是熟悉的街道,对于一路从北营兴匆匆赶回家的班山来说,原本破败的小巷如今看着甚是清爽,往日里盈天的喧嚣声现在竟听出了几分悦耳,彼时空气中游荡的烟熏火燎此刻却代表着家的味道,一头扎进家门,班山瞬间摒除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回家了,关起门来自有别样温馨。
恒赫城,这赤赫一族在禹域的立足之地,经过百多年的鼎力发展人口已达数十万,其中近一半是在这百十年间迁徙而来的外族人口,再加上周边依附于赤赫族的大小城镇及势力,其综合实力也算跻身禹域的中等水平了。百来年的繁荣安定使得恒赫城物阜民丰,不过繁华之下必然滋生出很多不可避免的社会问题,尽管赤赫先辈们有鉴于曾经的莽人境遇早早就制定下很多严规,不过经年消磨下还能被严苛遵守的也只剩下事关宗族大计的寥寥数项。尽管如此,相比禹域甚至衍古大陆上日渐不堪的世风,恒赫城还算得上一方净土,因此吸引来大批移民,甚至有些来自禹域之外。
班山母子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来到的恒赫城,不过那时班山尚在襁褓中,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他不会记得,只是在懂事以后才偶然从母亲那里得知这些往事。尽管恒赫城给了班山一家安身立命的机会,不过也只是艰辛度日,甚至就在这同样挣扎于社会底层的贫民窟,早来些年头的也总会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哪怕是那些几代人了还窝在这里的“前辈先贤”。
当班山慢慢长大,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被歧视、排斥、诋毁竟然成了主旋律,尽管母亲想尽办法避免,可这每日里充斥四周的污秽气息仍旧无孔不入地侵袭着班山。这样的状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值得庆幸的是,在母亲悉心开解下,班山并没有沉沦在这片污秽中,反而是保持了一份内心的纯净。
此番回家,班山本想全心全意地陪着母亲,没想到早饭还没吃到嘴里,家里的访客就开始络绎不绝,有认识的街坊四邻,也有不认识但一看就颇有身份地位的,越近中午,来的人身份越显贵。不过相比邻里那种没完没了的阿谀奉承,后来的这些人言辞倒是颇为简单,递上名帖放下礼物,还不等班山陷入不会应酬的尴尬呢就纷纷告辞而去。于是在四邻极度羡慕的目光里,一出出雷同的剧情重复上演,任凭对方巧舌如簧班山只肯留下名帖,礼物坚决不收。当然,对于这些人的口头约请、许诺,班山倒是一一应下,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有些东西虽然不喜但班山也知道该怎么做。
就这么一来二往的竟然已近正午,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班山与母亲相视一笑,却笑得莫名心酸。饿了半天的班山对着母亲端出的饭菜就要大快朵颐,不料又响起一道叫门声。
“班山在……在家么?”
听着耳熟,班山打开门就发现李奕杵在门口,表情十分别扭,仿佛是见着班山才下定了决心,李奕急急忙开口道:“班山,我,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来找你,这次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的那帮小兄弟都散了,还愿意跟我的都已经和我一起报名参军了。哦还有,蒋卫搬走了,不知去了哪里,金岳他们也散了。班山,我不会趴下的!”
李奕走了,带着点决然。班山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