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销经理毛定坤走出肃州最大的工艺美术公司大门，望着大门上耀眼的装潢，狠狠地骂道：“娘那个屁的，这会儿摆起谱来了，忘了你当年的穷酸相，那时候谁正眼看过你，现在有几个臭钱了，给我耍牛，呸——猪鼻子插葱你还想装象，老子要不是为了推销这些夜光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这个可怜虫！”
一想到那个上小学时被全班瞧不起的农村娃子，刚才坐在大老板桌前对他趾高气扬指手画脚的情景，他就恨得牙痒痒。为了厂子第一批夜光杯的销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这个乡里娃。他调动自己全副的神经，做出毕恭毕敬的笑脸，上前握手。不想这个不识抬举的土八路，一见是他，眼睛里竟然露出一丝嘲笑和讥讽：“哦，是你啊，没想到啊，这辈子你也有求到我门口的时候。”
他听到这话，心里恨不得上去给这个土八路两拳，打得他满脸红花开。可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第一批产品的销出，直接关系到他这个街道小厂的推销员，被夜光杯厂挖来做营销经理能否从此服众，能否奠定自己在厂子的地位纹丝不动的大问题。大丈夫能屈能伸嘛，他做出厚脸皮的姿态，抱拳道歉说：“老同学，过去我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多多海涵！”自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终于让对方在过足嘲弄和讥讽的嘴瘾后，最终像可怜一只摇尾乞怜的狗那样，答应产品出来，如果符合标准，可以签订一批产品。
受尽屈辱的毛定坤边走边骂，搭上一班公交车，回到厂办公室，一反刚才的怒容，做出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情，给樊玉成、庞博和恰好来厂的邵建勋，眉飞色舞地炫耀着自己那个体面的老同学，省人大代表，如今如何飞黄腾达，又如何热情地好烟好茶接待他，如何痛快淋漓地答应签订合同。说得那几个人直夸他这个老营销有本事、交际广，不愧为营销经理。
樊玉成高兴之余，还是跟邵建勋谈了自己的担忧，厂子的第一批产品，职工加班加点马上就要完成了，可是由于刚建厂，缺乏技术经验和管理经验，加上打磨技术始终不过关，造成成本高、次品多的现象，这会成为厂子今后发展的大隐患，质量不过硬，产品销售也会受到影响。
邵建勋立刻严肃起来：“要你们这些领导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嘛，一定要想办法降低成本，保证质量，第一批产品可是邓队长殷切期待、全局瞩目的大事情，一定不能做砸了，成败在此一举，一切就看你们的了，要舍得一身剐，敢把产品拿下来。”
樊玉成和毛定坤立刻异口同声答应道：“我们一定想办法保证质量。”
半月后，飞天夜光杯厂的第一批夜光杯产品终于制作成功，258队的广播喇叭里立刻向全队传达了这个特大喜讯。销售部挑选最好的产品摆放在厂展品室，供大家参观，樊玉成组织职工敲锣打鼓到市区做试销宣传。
一些小的商家纷纷上门看货订货，但是无论咋样核算成本后，出售的产品都是赔本的买卖，樊玉成和庞博找到邵建勋，两人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决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先保密内情，公开销售，一定要把第一批产品销出去，扩大影响面，至于赔本的事暂且保密，等今后大批产品出来后再补救第一批的损失。
邵建勋对樊玉成说：“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必须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朱曼丽上班后，颇有几分春风得意，每天穿着时髦的服装，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进出机关的办公大楼。打扫队长办公室，端茶倒水，发送文件、局里来客应酬陪酒，陪舞，接待客人令刘主任十分满意。一切似乎都在顺利进行中。
可是好景不长。时不时有人来开介绍信、证明之类的，朱曼丽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心里暗暗上火，对于混出个高中文凭，错别字满篇的她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高难度的考试。她每次找借口请别人先回去等，然后佯装着去邵书记的办公室取东西，急忙讨教书写的内容，然后回到办公室一笔一画照抄上去，再盖上公章，身上竟冒出虚汗来。偶尔遇到邵建勋去厂子不在办公室，别人又急等着用，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向刘主任请教。刘主任注视她时那有点儿诧异、瞧不起的表情，让她有些无地自容。不久，邵建勋为她想出一个笨办法，让她闲着时把过去小张写过的东西翻出来，遇到类似的公文，自己换个称呼照着往上写。这样照猫画虎好歹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这下原本可以心安理得的朱曼丽内心并没有就此安宁，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闪现的都是圆鼓咚咚的刘主任那损伤她自尊的眼光，这让一向以美丽赢得大家高看的朱曼丽心里颇为恼火。她左思右想，眼前浮现的都是刘主任那不易觉察的眼光，此时的朱曼丽心里暗暗较劲儿，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就不信这个邪了，更何况你刘主任也算不上啥英雄，我就不信你对我朱曼丽一点儿也不动心。
自从跟邵建勋上床之后，她的一步步计划都在顺利进行中，为了今后伺机顺利接近邓队长这个最大的目标，她决定先从邓队长的小车司机下手。她使出浑身解数，在最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小关的信任，不出车时，小关几乎就扎在她的办公室里了。她经常带点小恩小惠给小关，而小关则欢喜地笑纳。朱曼丽不断地暗送秋波，身体有意无意地贴近小关，胸部那两个颤动的馒头，蹭得小关心里直犯痒，恨不得立刻得到这个美少妇。
但朱曼丽严格控制着自己感情的开关，她有分寸地把握着在什么时间给对方甜头最合适，这叫不见兔子不撒鹰，她不断地装作无意识地从小关嘴里套话，暗暗了解队长的行踪、爱好，性格和喜好甚至与老婆的关系。刚开始，小关不愿吐口，总是把话岔开。时间长了，随着朱曼丽对自己的恩惠越深，身体动作越贴近，小关变得话多起来，每次出车回来，都主动讨好朱曼丽，会带一些最隐密的事情和话头给朱曼丽，满足她的好奇心。
从小关那里，朱曼丽得知邓彬与夫人黄薇的夫妻关系甚好，邓夫人聪明智慧，大气，口才好，是邓队长的高参和贤内助，人来队不久，就有人说邓队长惧内的，队级领导在一起开玩笑时，邓彬则毫不避讳地说怕老婆是男人的美德。这个说法一经传出，反倒使258队的妇女对他有了更深的好感和尊敬。
朱曼丽得到这些信息既高兴又难免有几分嫉妒，这更加激发了她企图逐渐征服邓彬的欲望。等着吧，凭我朱曼丽的魅力，你就是个百毒不侵的人，我迟迟早早会把你摆平的。
眼下她计划迅速拿下刘主任，这样她就可以在办公室高枕无忧了。她开始不断地买些礼物去拉拢刘主任的老婆，因为她发现刘主任也属于惧内范畴。
一步步赢得好感后，她发现刘主任跟她接触时，渐渐消除了某些戒备，她甚至从对方暗藏的眼神中发现了他对自己的特殊好感。这使朱曼丽暗自欢喜，为了更加接近刘主任，她在参加应酬活动，尤其是酒过多巡时，她变得挺身而出的豪爽，不断地替主任挡驾、喝酒、解危，甚至大手笔出手，几杯酒一一倒好，自己先干为敬，搞得对方最终烂醉如泥，趴在酒桌上被人架走。她的豪爽，使几近酣醉、腿脚发软的刘主任，迷乱之时有了保驾护航的帮手，无意中变成了他工作中的得力助手。加之这个漂亮的助手，似醉非醉搀扶他时与他贴身的摩擦，那清楚感觉到的两团软绵绵的东西，那是在自己老婆那个平板身体上不曾享受到的。
刘主任开始更多地关注朱曼丽，他对朱曼丽的表扬越来越多，也多次在邓队长面前夸赞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得到了邓队长的认可，他更多地带她出去应酬，这使朱曼丽暗自高兴，她感觉拿下他的机会终于就要来到了。
十二月下旬的一天早上，办公室里，刘主任缓缓将撕下的日历，攥成小团，扔进纸篓，然后端起紫砂茶杯，轻轻揭开杯盖，一股龙井的清香立即飘散出来，他陶醉地微微闭上眼睛，细细地嗅着茶的香味，慢悠悠地坐到椅子上，心里禁不住涌起一股感慨：“一年又要过去了，想想也不容易呀，经过这么多年的奋斗，从一个大家都瞧不上眼的供应科办事员混到现在，258队的办公楼上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把椅子，这个办公室主任，可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位置啊，被这么多人……”
“叮铃铃，忽然办公桌角上的电话尖利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伸过脑袋，漫不经心地斜瞟了一眼来电显示屏，猛不迭惊慌地快速站起身，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把抓起电话，声音极为热情地说：“叶主任，您好！”动作过于匆忙，杯子里的茶水溅了出来。
电话里传来地勘局办公室叶主任的声音：“刘主任吗，你好！通知你一件事情，今天江副局长和局工会秦主席到你们队进行节前慰问，都已经出发了，估计下午六点左右到达。”
“好好，我知道了，请叶主任放心，我们一定做好接待工作。”放下电话，刘继明立即向队长办公室走去。
毕恭毕敬地敲了两下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邓彬正在埋头看一张报纸，头也没抬，随口问道：“什么事？”
“队长，刚才接到局办公室叶主任的电话，下午六点左右，江副局长和局工会主席到咱们队进行节前慰问，您看这就接待工作……”
邓彬呼地放下手中的报纸，抬头说：“江副局长和工会主席要来，那接待工作自然不能马虎，你马上打电话，在祁连酒店订一个包间，通知队领导全部参加。”
“好，我马上去办。”刘主任倒退着出了队长办公室的门，轻轻地将门拉上，从门缝里，他看到邓彬的脸变得十分严肃，一副若有所思地表情。
严冬的河西，夜幕降临的比较早，刚六点多天就已经黑下来了，刘主任焦急地来回踱着步，烦躁地按了一下墙上电灯的开关，办公室顿时亮堂起来。
邓彬走进来问道：“怎么回事？江局长他们怎么还没有到，这六点半已经过了。”
“您别着急，估计可能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徐徐从大门外开进来。刘主任眼前一亮，急忙说：“队长，您看，说曹操曹操到，江局长他们到了。”邓彬整整衣领一句话也没有顾上说，扭头就往外走。刘继明赶紧跟在后面往外跑去。
小车停在招待所门前，江农生打开车门走下车。
“哎呀，江局长、秦主席一路辛苦了！辛苦了！”邓彬热情地上前握手。
“没啥，让你们久等了，道路结冰，有些不好走。”江农生说道。
“是啊，是啊，邓队长刚才还担心路不好走，跟我念叨你们呢。”刘继明殷勤地补充道，一面赶紧上前帮司机提两位领导的包。
江农生抬腿欲进招待所，走在身后的刘继明，急忙凑上去说：“江局长，你们先上招待所洗漱一下，今天的晚饭安排在市里吃。”
江农生诧异地回头问道：“怎么还要到市里去吃，咱们小餐厅不是挺好的吗？”
邓彬一看，赶紧过来打圆场说：“今天情况有点儿特殊，因为从局里到咱们队路途比较远，到达时间不好确定，所以就没有让咱们的小餐厅做饭。”
江农生点点头，说：“噢，那咱们回头赶紧走，我还真有点饿了。”
半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市里最豪华的祁连大酒店，江农生上下打量着酒店豪华的装潢，不解地说道：“怎么吃个便饭，还弄到这种地方来了？”落坐不久，包厢的门被打开了，服务员推着送菜车走了进来，顿时桌上摆满了让人馋涎欲滴的菜肴。
邓彬干咳两声，端起一杯酒：“冰天雪地的，江副局长和秦主席一路辛苦，来到258队，我先敬二位领导一杯，驱驱寒气，两位领导吃好喝好！
江农生眉头微蹙了一下，随即和颜悦色地说：“好啊，驱驱寒气，我就喝了这一杯，菜都已经上来了，咱们大家就动筷子吧。”
江农生吃了几口微笑着说：“哎呀，怪不得大家都爱到豪华的地方吃饭，这饭菜的味道还真是不一般呀。”
刘继明赶紧奉承地补充道：“邓队长听说您来了，特意让我安排到市里最好的酒店为您接风。”他干笑了几声。
江农生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说：“你们平时常来这里吃饭吗？”邵建勋看看邓彬，嘴角抽了几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靳队长点头又摇头：“夏局长来的时候陪过几次，这地方太贵了，我自家人还真没来过。”
大概是菜太好了，也许是真饿了，席间大家话不多，不一会儿，桌上的菜就见了盘底。江农生用餐巾纸擦一下嘴，对服务员说：“小同志，我们吃好了，请你算一下，
这桌饭一共多少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