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马滩上,马儿悠闲地吃着草,驯马手巴特尔望着那群马盘算着,前几天部队买走了一百多匹马,再过几天,还有一个骑兵部队要来选马。虽然从他手中驯出的马都是一流的,但他仍不满足,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梦想,他要再选一匹良马。把它驯成像天神一样的宝马,作为腾格尔的骄傲送给军队。
丁旭席地而坐,拿着画笔在画架上不停地画着,他是应旗文化馆之邀,为旗展览馆画几幅画。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誉,所以他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拿出自己满意的作品。经过几易其稿,第一张百骏图终于有了一个新的构思。老师说马是有灵的动物,所以要赋予它灵魂。就像画人物画一样,要赋予人灵魂,才能达到完美的境界。他时刻铭记着老师对他的教导。
巴特尔拿起套马杆站起身来,“我这回,等着瞧吧!”他一翻身跨上了天神,朝马群奔去,套马杆犹如一支长箭在身,人、马、杆合为一体。他的身子在马上忽左忽右任意地变换着姿势,来回穿梭于马群之中,宛如一只矫健的雄鹰在蓝天上飞翔。他是一个富有征服欲望的男子汉。
“好一幅骏马奔腾图!”丁旭抬眼望去自言自语道。
巴特尔套着了一匹灰色马,悍马前踢腾空,发出震怒的嘶鸣,力图挣脱掉套在它脖子上的套子。他将马头高高吊起,用力挽着,然后策马靠了过去,一下子跃到了灰马背上。灰马力图将驯马手摔下,可是谈何容易,巴特尔紧紧抓住马鬃,人与马在进行着一场殊死较量,终于马载着巴特尔奔腾而去。
“丁旭,那匹灰马怎么样?”巴特尔大喊着走了过来。丁旭停下笔。
“好马,有你何愁得不到好马。”
“不,我并不喜欢它。”
“为什么?”
“没有性格。好马不会轻易征服的,是要花时间的。”
“有句汉语成语叫‘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伯乐?他是谁?”
“是古人,他擅长相马,不过现代伯乐应该就是你。”
“我?”巴特尔笑了,他没有谦虚,而是一脸的自豪。“来!”巴特尔拿起酒囊递给丁旭,“喝吧,真正的奶酒,马奶酒。”丁旭接过酒囊,喝了一口。“哇!”
“这酒厉害吧?”
“厉害。”丁旭带着醉意,提起画笔,将一腔激情淋漓尽致地宣泄于纸上。
“丁旭,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巴特尔席地而坐。
“可以,请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青年队不让男的和女的交朋友?”
“这个……”丁旭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巴特尔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他。
“怎么,不能回答我?”
“不!因为我们还小。”丁旭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什么?”巴特尔不解地望着丁旭。“都二十岁了,大人了,还小?你看斯日古楞二十一岁都当阿爸了。”
“这是牧区。”
“对呀,你们来到牧区也是牧区人了呀?”
“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难道我们蒙古族天生成长得早,你们汉族天生要晚。”
“不是那个意思,总之我们不能。”
“你们那么多姑娘,没有你喜欢的吗?你为什么不追呢?如果你们不追,那我们可要抢了。”
“啊,巴特尔,你这个风流多情的小子。”
“多情?多情有什么不好,难道应该没有情?”
“你有一个还不够啊?小心娜仁真的跑了。”
“不不不!有人说要抢,我没说。说实际话,我在女孩子面前是害羞的,我喜欢娜仁,就是不好意思,结果差一点儿成了别人的。你要有了意中人,可要对她说。不说,将来被人抢了后悔。”丁旭笑了笑,眼睛离开了巴特尔,吴丽的影子出现在脑海,他不敢对任何人吐露他们的爱情,他们一直保守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已经有传闻,先锋队的两个知青谈恋爱被严厉批评,然后男青年被调到了别的青年队。丁旭站了起来,牵过缰绳跨上马背飞奔而去。他仿佛是在借助马的力量将一腔情愫迸发出来,让天地知道他的爱。又好像让马儿带着他去乘风直追他心中的情人,共享爱的欢娱。青春的生命怎么可能没有爱的波澜,每一个人都不是心如止水,他们用理智压抑着青春的躁动和不安。
蒙古包内,一张百骏图挂在哈那墙上,画面骏马驰骋,威风凛凛,一个牧马人手持套马杆正在追逐一匹白马。幽暗的灯光下丁旭拿着那本书看着。“……在人体上,我们可以认识到上下、左右、前后的整体关系,可以理解整体与局部的协调统一,可以感到曲与直、方与圆、软与硬的对比与和谐产生的旋律、节奏关系。人体的任何一个动作变化都不是孤立的、局部的。他们都将牵涉到全身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体现外部形体的丰富多彩,同时表现着人的内心体验和精神实质……”书的一字一句如春风吹开了他的心扉,他继续读着,“人体美,主要因素是什么?人体美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对称性……正常人脸部有六种基本表情,厌恶、愤怒、害怕、高兴、悲伤和惊奇。仔细划分人的表情可达七千种以上,据研究,脸部用以表达情感的肌肉多达几千条……”丁旭合上书,细细品味着,难怪老师说要画好人物画必须要了解人体,老师还说过,著名意大利画家达·芬奇为了绘画,曾亲自进行人体解剖。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哈那墙上的那幅画,他感到画面上那个人物的表情,好像缺少点什么。巴特尔走了进来,脸上凝聚着一分自信与坦诚。
“丁旭,想什么呢?”丁旭没有回答,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脸。就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捕捉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这恰是他冥冥之中的追求和欠缺。他迅速打开画夹画了起来。巴特尔奇怪地望着他,“画家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有时候话很多,有时候不说话。”丁旭仍不做声地画着,巴特尔来到他跟前,“嗬,这个人,我们牧马人。”
一幅新的百骏图挂在了哈那墙上。
红星夏场点燃了篝火,欢迎上级访问团一行。
“各位首长,各位来宾,晚上好!文艺演出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草原勇士。”伴随着音乐演员们闪亮登场。
“他们的舞跳得真好!”访问团长赞叹着。
“腾格尔公社乌兰牧骑是基层最优秀的演出队,六月份参加了滨海市巡回演出,获得了圆满成功,全盟知青汇演我们红星知青队也获得了第一名。两个第一都被我们包揽了。”乌书记高兴地介绍着。
“好,太好了!两年了,这些知识青年从城市来到广阔草原,不仅思想政治觉悟大有提高,而且能歌善舞,身体素质也从过去的弱不禁风变得结实健壮了。”团长高兴地说。
“哎,你看,这些新编的舞蹈多美啊!我们公社文艺队,一点都不逊色专业乌兰牧骑,如玉真行。还有,那舞曲既包含了传统韵味又融合了现代因素,真是上了一个新台阶。”
“咱们的作曲是谁,谁能比得了。”
“小声点,这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啊。让外界知道了,那可比杀头都难受。”
“最后一个节目: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选段。表演者——青年队。”
全体青年登场,他们脸上化着彩,身着灰军装,腰间扎着皮带,胳膊上带着红卫兵袖章。
赵岩扮演郭建光站在舞台中央,他一个亮相,“同志们!这芦苇荡就是前方,就是战场,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胜利!”
“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胜利!”二十四人齐颂着。随后郭建光领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啊!”高亢嘹亮的声音赢得掌声一片。紧接着合唱,“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顶天立地傲苍穹,八千里风雨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烈日喷炎晒不死,严寒冰雪郁郁葱葱。那青松历尽磨难,伤痕累累,斑迹丛丛,更显得,志如铁,干如铜,蓬勃旺盛,倔强峥嵘,崇高品德,人称颂,俺二十四个青年……”赵岩后退一步,一下子站在了一个土坎上,大家顺势靠了过去,“要学那十八棵青松。”一个完美的集体亮相。几秒钟后,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晚会到此结束,谢谢各位来宾!”
“哎!最精彩的是那个最后的亮相,本来亮相几乎在中间,可赵岩一下子上了右边那个土坎上。我们一个人也没乱了阵脚,全部归一。没想到,那个讨厌的土坎成就了我们全部的骄傲。”
晴空万里,百花盛开,骏马奔腾,如潮涌动。访问团在大队领导的陪同下,和全体知青们来到了牧场参观。
巴特尔和青年骑手们身手敏捷,如同一只只燕子纵横穿梭于马群之中,做着套马的精彩表演,赢得了在场人们的一阵阵掌声。丁旭则在画架前凝神屏气挥毫泼墨,令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大开眼界。
“这马画得真好,堪称徐悲鸿的大弟子了,你看那神韵。”团长称赞着。
“是啊!将来一定是位大画家。”白书记道。
“书记同志,我看可以考虑让他去美术学院深造。你们不是每年都选送青年上大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