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书怀打开了百叶箱的门,开始记录着晚上的温、湿度:温度16,湿度50。记录完毕。他合上了门,坐在了百叶箱的阶梯上。多年前上级就想在牧区建一个气象站,可是由于各种原因未能实现,今年的雪灾再一次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上级终于决定在红星建立一个小气象站。大队让他担任气象员,并派他去旗气象站学习。学习归来,和他一起来了一位帮助他们建站的刘气象员。白天在刘气象员的指导下,青年们按照标准要求,在营子西头用铁丝网围好了一个方形的场地,晚上刘气象员带领着几位青年来到了这里。通过北极星确定了百叶箱的方位,竖起了气象站的标志性物体——百叶箱。
“刘老师,就这么两根管呀。”气象员郑书怀有些失望地问道。
“别急,慢慢来嘛。”
“那也得再给一点呀。”
“放心吧,一定会批给你们的。你们现在第一步要做好温度、湿度和降水量的记录,利用现有设备为腾格尔草原积累出一份基础资料,下一步上级准备在这建一个大的气象站。”
“真的?那太好了!”
小时候,他就对一切事物好奇,那年他家买了一台收音机,他感到奇怪,为什么收音机会说话、唱歌,里面一定有小人。于是他找来螺丝刀,把收音机的后盖打开来,可是里面没有他想象的小人,而是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他越发感到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在作祟?母亲看到刚买的收音机被他搞得不成样子,把他打了一顿。可是父亲却夸奖他,说他是个有头脑的孩子。他经常问父亲一些问题,“星星是什么?为什么月亮会有圆有缺?船为什么会浮在水里?”父亲回答不了他,给他买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从此他再也不问了,天天捧着书看,那些个为什么让他过足了瘾,虽然那时小,有些地方看不懂,但他仍看个没够,上中学时,他最喜欢的课就是物理和数学,其他科他几乎不管,所以每次考试,他的成绩让老师哭笑不得,数理化总是高分,文史地总是不及格。长大后他的品性始终不改,他家里所有能拆卸的东西他都拆卸过,然后再重新装好。
“怎么样,书怀,明天有雨吗?”王海军走进了气象站。
“别逗了,你问我,我问谁?”
“当然问你了,难道问我。”
“就这么两根玻璃管,就能测出天气预报来?那我真该当神仙了。”王海军笑了笑,指着记录本说道:“这些记录上级要吗?”
“要,让我一天不落地记录下来。将来作为原始资料。”
“我看你前几天画气象图。那个对天气预报起关键作用吧。”
“我那个半导体有问题,效果越来越差,根本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里面有一个件不好,想买个新件换上,可上哪弄啊,一个极小的问题解决起来竟这么难。”
“你怎么不早说,我的给你用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影响你收听。”
“怎么不行,等你的修好了,再还我。”
“谢谢你,海军。那我就不客气了。”
“谢什么,我的还不是你和赵岩给装的,走吧。”
“真想多装几台,可惜昭斯白怀。(没有钱)”郑书怀笑道。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突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哭声,一个人影朝着河边跑去。
“是谁?”
“好像是个女的。”
“走,我们过去看看。”两人紧紧追了过去,那人发现有人追来,跑得更快了,一转眼工夫就过了河,朝前面那个大石崖跑去。
“书怀,你看她要上石崖。”
“危险!”两人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他们来不及多想,边追边喊着,“哎,你快回来,回来,那儿危险!”
“哎,危险!你别上去!”可是那人根本不听,转眼就爬上了石崖半山腰。
“哎,你是谁?你快下来!”两人跑到了石崖下。
“别管我!”
“是格日乐大姐?”王海军听出了她的声音。
“一定是三刀又欺负她了。哎呀,她别是想不开吧!”郑书怀惊慌地说道。
“您快下来,格日乐大姐,是我们。”可她仍向上攀登着。
“上!”郑书怀说着就要登崖,只听上面一阵大叫。
“现在不能上,分明她是拒绝我们,弄不好,她会走极端的。我们还是在下面,反正她听得懂我们说话。”
“对,不能贸然上去。”
“格日乐大姐,您别激动,嗯,就是别冲动,有什么事情说出来,问题总会解决的。”格日乐在上面边说边哭,大概意思两位青年听懂了,三刀又喝醉了,把家里的一点钱全部挥霍一空,还打了她。
“格日乐大姐,您先下来,我们会帮助您的,”但格日乐似乎决心已定,没有了哭泣,而是坚定的话语。“这可怎么办呢,如果不阻止,她随时都会跳下来。”
“格日乐大姐,我是海军,达来。”
“达来?”听到这一声,格日乐又放声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格日乐大姐,你有娃娃,娃娃是个好孩子,她需要妈妈照顾他。”格日乐的儿子今年七岁,去年海军从盟医院学习回来,背包还没来得及放下,格日乐就跑到青年队,连说带比划,王海军放下背包,背起药箱就和陈玲赶到了她家,孩子脸色发红,嘴唇发紫,不停地咳嗽。经过诊断,孩子因感冒引起肺炎,体温已烧到39度,需要马上注射退烧针,随后他为孩子注射了刚从盟医院带来的注射剂,整整一夜守在孩子身边,孩子终于好了。
“达来,你刚回来就给娃娃看病。”格日乐端着奶茶递给王海军,感动地说道。连他那个醉酒的阿爸三刀也很感动,并且向海军保证今后一定善待她们母子,不再醉酒闹事了。可是他恶习始终不改。
“格日乐大姐!”王海军呼唤着,“娃娃等着你回家,娃娃是多么好的孩子。你下来吧。”
“格日乐大姐,我是书怀,为了娃娃,你要好好生活。”格日乐在上面坐了下来。
“格日乐大姐,我们上去接你下来,你同意吗?”格日乐没吱声。“走!书怀,我们可以上去了。”两人迅速向上攀登着,不一会儿就上到了崖顶上,格日乐仍抽泣着。两青年走到她的身边,“格日乐大姐,你别哭了,哭坏了身体,娃娃可没人照顾了。”两青年挽着她的胳膊。
“他不是人,我真的不想活了。”
“格日乐大姐,你不是为他活的,你是为了娃娃,娃娃那么小,怎么可以没有妈妈。娃娃今年就上学了,将来一定是个懂事的孩子。”
“走,我们去找他理论!”一向温和的郑书怀终于忍不住了。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的喊声,“格日乐!格日乐!”
“是三刀找来了。咱们先别下去,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两青年悄悄嘱咐着格日乐,然后躲在了崖顶的一棵树下。
“啊,格日乐!”月光下,三刀看到了崖上的妻子。“你在那儿做什么,你别、别,你快下来。我错了,错了,我再也不打你了,你回家吧。”说着就往上爬。
“不许上来,你敢上来,我就跳下去!”
“啊,不!不要!”三刀听到这话呆立在崖底,惊恐地望着上面,口齿也结巴开了,“我我……格日乐,我我再不……喝酒了,不打……你了,我和娃娃离不开你,没有你,我们的家没……没有了。”说到这儿三刀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三刀,你好意思说这种话。你怎么配有格日乐这么好的妻子,娃娃怎么会有你这样可恨的父亲。”
“达来大夫。”三刀听出了王海军的声音。“我不是人,我是牲畜,你们惩罚我吧!”
“你今天不好好向格日乐大姐道歉,不改过自己的错误,格日乐姐姐明天就和你离婚。”郑书怀说道。他一改平时少言寡语的样子。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婚,我要……”三刀真的怕了。
“你拿什么做保证?你一次又一次说话不算数。”
“我再打她,你们就打我,用鞭子抽我。”
“这是你说的,你可要记住,如果下次再发现你醉酒打格日乐姐姐,我们会让你尝尝我们的拳头,让你吃牛鞭子。我们全青年队都会找你算账。”
“哎,哎。”三刀像一个被驯服的小绵羊,满口答应着。“格日乐姐姐,我们下去吧。以后他再欺负你,我们决不答应!”两位青年挽着格日乐的胳膊,从旁边的缓坡走了下来。三刀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嘴里不停地咕噜着,扯了一下格日乐的衣襟,“我们回家。”格日乐没理他。
“等等,你给格日乐姐姐磕头认错再走。”王海军说道。
“克头?什么克头?”
“就是跪在地上向格日乐姐姐赔礼道歉。”郑书怀解释着。
“不要,我不要克头,克头不要。”
“咦,你还挺要面子。你不磕头是吧?姐姐、书怀我们走。”说完三人毅然朝前走去。这时三刀急了,一大步跨过去,谁知道没有站稳,单膝跪在了地上,眼看着格日乐飘然而过,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妻子的袍子,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王海军和郑书怀转过身来,他们看到了最精彩的一幕:三刀就像一个俯首帖耳的臣子一样,单膝跪在地上,对他的“女皇”施行跪拜之礼。看着这位酒鬼的滑稽表演,两位青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告诉你,再让我们碰上,小心你!”两青年走了,月光下留下了这对夫妻。
三刀走进了青年,他小心翼翼地来到男1号门口,门没关,他手扶着门框,身子扭在一边,将头伸进房里,“达来大夫。”
王海军正在和郑书怀说话,听到有人叫他,他抬起了头,“噢,是你呀,你找我什么事?”
“我……我……啊!达来大夫,书怀……”三刀语无伦次。
“啊,赛恩道大哥,进屋。”赵岩客气地站起身来,这时马力从外面走进走廊,他一巴掌拍在三刀的背上,“哎,三刀,你来干什么?”三刀一吓缩回了脖子,转过身来。
“啊……啊……卖力,我……我找他们……我我……我杀了羊,你们格日乐姐姐,让我找他们去吃。”
“找他们?为什么不找我?我也去!”马力经常和三刀开玩笑。
杨涛走过来拉开马力说,“马力,你快靠边站,这事儿与你无关。人家海军和书怀平息了他们夫妻一场危机,人家感谢他们呢,你算老几,对吧,三刀。”
“对!对!不!不!”三刀不好意思地笑着。其他房间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三刀,告诉你。”江锋走到他身边威吓着:“如果你再敢动格日乐大姐一根汗毛,小心我的拳头不认人,算你那天走运,如果碰上了我,我可没有海军和书怀那么耐心,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欺负你少数民族。”
“告诉你三刀,我可最喜欢治你这号人,小心我给你三刀。”孔卫东拍了拍三刀的肩。
“哎哎。”三刀连连点着头。
“你们跟他罗唆啥,打了他,你们不照样倒霉,还得写检查。三刀你下次再敢打格日乐大姐,我就到你家蹲点,看着你,不信治理不了你。不仅如此,你还要一天三顿奶茶、奶豆腐伺候我。”马力说着进了屋。
“哎哎。”三刀慌乱地哎着。大伙一阵哄笑起来。三刀也咧了咧嘴笑了,忽然他收起笑,他当前是要完成妻子交给他的任务,把王海军和郑书怀请到家里。
“达来大夫,书怀走。”
“我们不去了,只要你改正了,比什么都好。”王海军说。
“不、不。”三刀急了一步跨进门槛,一手抓住王海军,另一只手抓住“郑书怀”,生怕放跑了他们,蒙汉双语并用着。
“哎,三刀,你轻点,弄疼我了,我可跟你去了。”大家笑着,三刀定睛一看抓错了人,是马力。他放下马力一把拽住了旁边的郑书怀。
“海军、书怀,你们去吧,盛情款待,不可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