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送爽,秋天来了。青年队在西草场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打草工作。
打草机在前边打着草,敛草机在后面将草划成一条条长垄,青年们手持木叉将长长的草垄垛成一个个馒头状的小包,然后一叉子将“草包”叉住,迅速朝牛车跑去。这是牧区的一项重要工作——为越冬的牛、羊、小牲畜储备草料。一声声欢歌笑语,累并快乐着,青年们在腾格尔草原上干着快乐的活计。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无论其时如何阻挠与否定这条“定理”,但它仍遵循着这条不变的“定理”演绎着最新的故事。
“杨涛,把叉子给我,我练练叉草。”刘爱武走到杨涛面前。杨涛把叉子递给了刘爱武。“怎么还不做饭?”
“着什么急?还早呢?”刘爱武叉起一个草包,快步朝牛车跑去,可是半路上草包就散了架,刘爱武跺了一下脚,埋怨着,“这叫什么活啊?”杨涛走到刘爱武跟前说道,“要是前面打出的草直接打成捆就好了,就不用我们费事干了。”刘爱武瞪了他一眼,“最好牛不吃草!”
“你呀,别老和我过不去。看看,你是真不会干活。”
“这有什么窍门嘛?”刘爱武换了一付口气。
“那当然,你做饭做糊涂了,看我给你表演一下。”杨涛准备施教。
“别,让我再试一试。”说着刘爱武开始堆着草包。
“干的不对,你暂停,把叉子给我,看我给你一一分解动作。”杨涛拿过叉子,“第一步一层层往上摞。”
“这我懂。”
“摞完后将叉子从草的二分之一高度插进去,要斜着叉,与地面形成一定的角度,你看就这样。”杨涛示范着。“明白吗?像你那样从底下叉,那不散架才怪呢,草和草之间的引力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杨涛绘声绘色地讲解着。
“你先别太得意,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说。”杨涛将叉子放下,叉着腰,眯着眼睛看着刘爱武。
“你说叉子和地面要形成多大的角度?”
“这个嘛?”杨涛一时语塞,随即说道:“我们这是干正经活,不是数学游戏。”
“怎么不是数学,你说要有角度的。既然有角度,那就要确定多少度角,不信问郑书怀。”刘爱武歪着脑袋挑衅着。
“我说郑书怀,叉草还叉出数学来了,岂有此理,你给说说。”杨涛不服地走到郑书怀面前。
“从理论上讲,应该有一个大致的角度。这是模糊数学,拓扑学。”
“什么,拓……学。天哪,科学家,你别搞得我们晕了头。”
“你非要问我的嘛。”
“我看45度正好。”宋长白转过头来。
“你怎么知道?”
“我悟出来的。”
“科学呀,但不一定对。开你的飞机吧,插嘴。”
一阵逗笑后,大家又欢快地干了起来。
“赵岩。”田小兵从远处走了过来。
“什么事?”
“打草机坏了。”
“走,过去看看。”赵岩和田小兵朝打草机走了过去。
“过去看看。”几位青年也跟了过去。赵岩来到那架打草机前,仔细地查看着,然后坐到机座上启动起来,可是只听发动机响,却不见它动作。
“是不是螺丝松动了,或者哪个部位卡住了?刚才还好好的。”
“你去把工具箱拿来。”田小兵跑了去,一会儿跑了回来。赵岩接过田小兵递来的工具,紧了紧一只松动的螺钉,又在轮轴上抹了一些润滑油。“来,开车试一试。”田小兵启动了马达,割草机仍纹丝不动。赵岩一挥手,田小兵跳下了机。
“你马上回大队和恩主任说一下,让公社维修站派人来。”
下午两匹骏马飞驰而来,田小兵和乌书记跳下马来。田小兵从马上卸下了两个袋子,倒出了里面的钐刀。
“乌书记,修理工呢?”
“全下大队了,一个人也没有,还要等两天,大队让你们先用钐刀钐,今年打草任务紧,春天增加了那么多小牲畜,必须抓紧时间多准备充足的草料。”
赵岩又来到了打草机旁,他手里拿着扳子,这回不是拧而是卸,他要将整个机器拆开,看看究竟哪个部位出了毛病,大家围了上来。
“赵岩,有把握吗?”副书记有些担心地问。
“先看看,去拿些报纸。”有人快速拿来了报纸。赵岩将卸下的部件按先后顺序一一摆放在报纸上,汗水一滴一滴地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他也顾不得擦一下,终于赵岩发现是驱动轮的链条断了一节。
“原因找到了,驱动轮的链条断了。”赵岩站起身来,大家围了上来,有人递来了毛巾。
“赵岩,你真行。”乌书记称赞着。
“田小兵,你去公社买一条AB型号的打草机链条。”两个小时后田小兵浑身汗水地跳下了马,“报告书记、队长,没有货。”
“那就只好等吧。”有人说。
“赵岩,咱们那个旧的打草机和这个是一样的,那个打草机电机坏了,配新电机不如买新的,机械部分没有问题,放在仓库。”乌书记说。
“太好了,我这就把它卸下来。”赵岩背上工具箱,跳上马飞奔而去。
“赵岩将来当个修理工,保证没问题。”
“得了,赵岩当修理工?那可真是大材小用了。”
打草机终于修好了,它开过的地方留下了机刀的印记,它向人们表明,机械化已经与草原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给千年传统牧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乌书记望了望打草机上的田小兵,又望了望敛草机上的宋长白深有感触地陷入了沉思。
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的“嗒嗒”声。
“孔卫东回来了!”大家看着由远而近驶来的拖拉机,纷纷跑了过去。
“哎,月饼来了。”
“啊!卫东辛苦了。”
“不辛苦。”孔卫东跳下了车,搬起纸箱。
“来,给我。”赵岩从孔卫东手中接过纸箱。
“先给我一个尝尝。”杨涛吵着,挤到前面。
“别急,馋猫,今天八月十四,明天才十五。”
“孔卫东,有信吗?”
“有!”大家呼啦围了上来。孔卫东从兜里掏出一摞信来。“大家快看信,看完了信,我有事儿和你们说。”
“什么事?”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急什么,等一会儿。”孔卫东擦着脸上的汗水。
“我们看完了,你说吧。”
“来,把粮食和菜搬进去。”
“真罗唆。你又要卖什么关子。”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车上的粮食和菜搬了下来,送进了蒙古包厨房。
“好了,说吧。”
“孔卫东,喝碗水,坐下来慢慢说。”刘爱武递来了水。孔卫东接过水碗一饮而尽,开始说了起来,“今天我碰上永儒布大哥了,他告诉我离这二十多里地,就是有名的达里诺尔湖,里面有的是鱼。赵岩,咱们是不是明天放一天假去抓鱼,趁着八月十五改善一下。”
“对对,抓鱼去,明天抓鱼去。”丁旭兴奋地高喊着。
“来草原这么长时间,还没吃过鱼呢。不能光大米干看(干饭),心想(新鲜)镰刀鱼是吧。”杨涛耍着他的噱头。
“那活怎么办?”
“男的抓鱼,女的干活。”有人说。此话音刚落立即遭到了女生们的一致反对。“凭什么让你们抓鱼,我们干活?我们抓鱼,你们干活才对。”
“我也去,明天我不做饭了。”刘爱武拍着手兴奋地说。
“算了吧,别让鱼给你抓跑了。”
“叫你多嘴。”刘爱武拾起一个草棵打着田小兵的后背。
“赵岩,我看这样。”孔卫东说道,“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加班,把明天的草打出来,敛出来……”
“我赞成,我举双手赞成。”白如玉高举着双手。
“对,我连双脚都算上。”杨涛跳着高。
“那好吧,明天是中秋节,这是我们在牧区第二个中秋节,卫东不辞辛苦把月饼买来了,那我们就好好过一个中秋节,今晚咱们大干一场。”
“啊,万岁!”
孔卫东倒在草上睡了,他有些累了。一早回了大队,又赶到公社,去粮店把青年队的粮油买了,又去商店买来了月饼、火油,匆匆忙忙回到大队,去菜地里装了两袋子白菜,然后搭拖车赶了回来。
月光如水,夜露透凉,同学们怀揣着月饼,为了美好的明天默默地干着。
一九七五年农历八月十五,一大早五点钟同学们就起来了,他们吃完了早饭,带上了午饭和水,拿上抓鱼的工具。其实哪儿有什么工具,不过是搬家时必用的尼龙网兜和捆行李用的绳子、铁丝之类。
“孔卫东,你组织好他们,注意安全,别到深水里。”
“怎么,你不去?”
“我不去,我留下来装车。”
“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变卦了?让车老板自己装嘛。”
“那怎么行,耽误了运草可是大问题,你们别太晚,四点钟就回来。”
“哎,快走啊,你们磨蹭什么?”
“赵岩不去了。”
“啊?为什么?”大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他要留下来装车。”大家互相看了看,惋惜地摇着头。“赵岩什么事都替大家着想,为了让我们钓鱼,自己独守。”
“我留下来做饭。”白如玉说。
“哎,如玉,昨天你还拼命要去抓鱼,怎么一会儿工夫变了?”
“钓完鱼回来,大家一定饿了,我先把饭做好,等你们的鱼,正好我今天有些头疼。”
“你……”刘爱武刚要说什么,被孙红扯了一下衣角。
大家在孔卫东的带领下朝西边走去。他们路过了一片柳林,大家折了柳条,把一段铁丝围了一个圆圈,再用细铁丝把它固定在了柳条上,然后将尼龙网兜套在铁圈上,用绳缠绕好,这看上去,也算作“名副其实”的捕鱼工具了。
女生们头戴着草帽,哼唱着新学会的蒙语歌,紧跟在男生们的后面。她们一边走一边不时地采摘着秋天的花朵。她们每次出去都是这样,遇到好花就采下来带回去,装进罐头瓶里,摆放在屋内。既然大自然赋予了草原这么美丽的花朵,为什么不把我们的住所装扮起来?刘爱武被宣告不是花粉过敏,更是一刻也离不开花了。此刻她的手中早已攥了一大把鲜花。
张秀春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她对赵岩确实别有用心。赵岩不去,她也不去了。赵岩喜欢她吗?”她不断地问着自己。不!赵岩决不会喜欢她的,赵岩这么正统,怎么会喜欢一个摩登女郎,怎么会喜欢一个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心底涌出一分自信。“他们有时在一起只是为了商量演出,除此之外赵岩始终拒她千里之外。”
“秀春快走啊!”
“噢,来了。”张秀春从沉思中醒来,加快了脚步。一阵风把她的草帽刮跑了,张秀春追了过去,引得花中蝶儿纷飞起来。
“秀春,你的草帽太浅了,容易被风刮跑,你看我的。”孙红把自己的草帽摘了下来,“你试试看。”
“浅与深各有优缺点,有风时浅的戴不住,无风时深的不如浅的凉快。就看你追求什么样的,你说是吧。”孙红笑道:“秀春,你真会一分为二看问题。”张秀春笑了笑未置可否。突然一只大蝴蝶从她们眼前掠过,“啊!真美。”孙红赞叹道。
杨涛跑了过来,把一只黑底带白点的大蝴蝶高高举在手中。
“哎呀,这蝴蝶真大,好漂亮,给我好吗。”孙红惊奇地打量着。
“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逮住的,你看我这一只顶你俩。”陈玲在一旁笑了起来:“杨涛,这可不是鱼,越大越好,这是蝴蝶,以美丑论英雄。”
“它不好看吗?你们是不是逮不着嫉妒。”杨涛辩白着。
“好看,确实好看,他分明是一只美丽的黑天鹅。”孙红说。
“这还差不多,还是孙红有眼光,”杨涛高兴地说道,“给你。”
“轻点,小心折了它的翅膀可就不美了。”
“知道。”杨涛将手反转过来小心地递给了孙红。孙红接过蝴蝶细细地打量着:“多么美丽的蝴蝶,你不在城市的花园里徜徉,却偏偏在大草原里起舞,你不仅漂亮,而且勇敢。”
杨涛又举起了他的大网杆捕捉起来。
“白天鹅,白天鹅。我捕到了一只白天鹅。”杨涛又大声喊了起来。
“杨涛你醒醒吧,说那是黑天鹅,是怕打击你的积极性,你可倒好,顺着杆儿往上爬,又冒出一个什么白天鹅来,可别是美国白蛾啊。”田小兵笑道。杨涛也不示弱,“我就说它是白天鹅了又怎么样。”
“哎,给我吧,全当它是白天鹅了。”刘爱武跑了过来。
“等等。”杨涛看着旁边的吴丽。
“哎,怎么,不舍得?我就要了。”刘爱武抢了过来细细地打量着它,“真漂亮!”
“爱武,你看你的裤腿上粘了这么多刺儿。”吴丽对刘爱武说。
“你的也一样,谁也逃不脱。”
“快走啊,爱武,吴丽。你们干什么?”张秀春喊着她的女伴们。
“我们摘刺。”
“让它来吧,今天我们放纵于自然,把自己交给草原,让它们都来拥抱我们。”孙红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