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格尔公社中学礼堂内,白如玉正在给校宣传队的学生讲芭蕾舞基本功。
“双手把杆,一位站好,抬头,挺胸,收腹,提臀。右脚向前擦地,直到你的脚不能向前延伸为止,然后脚跟亮出。好,下面按我刚才的动作,大家做一遍。准备,开始,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连续两遍。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好,换左腿……注意脚跟要亮出来,脚背向外。”白如玉一一为学生们矫正着。“对了,很好!”
“注意!有的同学姿势不规范,大家看我再来一遍。”白如玉走到把杆前,“你的头好像被一根线悬着一样,腿要绷直,不能弯曲。即芭蕾舞的腿一定要开、绷、直,一点不能马虎,不能有丝毫的虚假。好再来一遍。”
“下面移重心练习。”
“小跳练习。”
“双簧手练习。”
“好!今天我们复习就到这里,下面讲新课。”
白如玉回到招待所,她有些累了,躺在床上。
“当当!”有人敲门。白如玉急忙下到地下,她拢了一下头发,扯了一下衣襟,打开了门,“宝部长?”
“你好!小白同学。”宝音总是在无旁人的情况下这样称呼白如玉。
“您好!宝部长。请进!”宝音走了进来,“我刚从旗里开会回来,听说你来了,过来看看你。”
“谢谢!宝部长您请坐。”宝音坐了下来。白如玉给宝音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宝音看着白如玉接过水杯。“小白,你终于来了。”
“嗯。”
“你的芭蕾舞跳得这么好,在咱们旗可谓独树一帜,这次演出为我们公社文化宣传作出了很大贡献,我代表公社感谢你。我希望你培养出一批芭蕾舞演员,将来代表我们公社参加全盟会演。”宝音部长满面春风地说着。
“我差远了。”
“走,咱们出去吃饭。”
“我……我不去了。”
“为什么?”
“我有些累了。”白如玉搪塞着。
“累还能不吃饭?走吧,我请你吃清炖羊腿。”
“不,招待所马上开饭。”
“难道我一个大部长,你都不肯赏脸?就算是要你陪我吃顿饭也是正常的嘛。”
“那……”白如玉还是有些犹豫。
“走!”宝音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口吻对白如玉说道。白如玉迟疑了一下,“那好吧。”毕竟上次旗里集训自己求过他。
公社小馆子的门口上方,红色的幌子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晃着,仿佛召唤着客人的光临。里面虽然不大,但吃客倒也不少。刚出锅的冒着热气的牛、羊肉,伴着酒的刺鼻气味弥漫着整个房间。宝音和里面的一位什么人打着招呼。
“赛努!”
“赛努!宝部长,您来了,好久没见到您了。”宝部长笑了笑问道:“你最近怎么样?”
“不错,承蒙您的关怀。”忽然他看到宝部长身边的白如玉,“哟,还有一位,里面请。”说着将宝音和白如玉引到了里间。里间虽称不上雅座,但绝对是一单间。里面比较干净、整齐。墙壁上贴了一张革命现代舞剧《红色娘子军》的剧照,还有一幅各族人民手挽手在毛泽东旗帜下奋勇前进的宣传画。
“二位请坐!上茶。”
“坐吧,如玉。”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宝音部长把小白二字改称了如玉,而且叫得那么自然。可白如玉却感到十分窘迫,脸红了起来,额头也沁出了汗珠。跑堂的端来了酒肉,“宝部长您慢用,需要什么招呼一声。”宝音部长点着头。
“如玉,来!”宝音为白如玉斟满了酒。“为我们腾格尔公社的文化事业取得的成绩,干杯!”
“对不起,宝部长,我不会喝酒。”
“你呀,小白同志,你太拘谨了,文艺工作者嘛,应该放开一些,不过,这一点我倒挺喜欢。来,吃吧,这是咱们公社特色小吃,清炖羊腿,与别处不一样。来。”说着宝音用筷子夹了一块羊腿放进白如玉的盘中。
“这次我到旗里开会,旗委书记表扬了我们公社,特别表扬了我们文化宣传工作方面取得的成绩。下一步我还要加大力度,力争让我们的工作做得更漂亮,更出色。”宝部长兴致勃勃地讲着。“哎,如玉,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听您说呢。”
“噢,你看我,光顾自己说了。你谈谈你的情况,你这段时间,噢,你们大队的情况。”
“大队这段时间给羊药浴。”
“药浴?”
“就是把羊赶到药池里,消灭羊身上的寄生虫。”
“真有意思!小白,你很有舞蹈潜质,想必你从小就跳舞吧。”
“小时候我一直在市少年宫业余舞蹈班,上中学在学校宣传队。”
“怪不得呢,将来有一天你可以专门从事这项工作,只要……”宝音说到这儿停住了,深情地看着白如玉,然后接着说,“如玉,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您挺能干的。”
“还有呢,难道仅仅是能干吗?”
“嗯,我并不太了解您。”
“作为男人,我的才华,我的雄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宝音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你的影子天天在我眼前晃动。不管你怎么看我,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宝部长您喝多了。”
“没有,我明白我在说什么。”说着宝音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盖,一付银光闪闪的手镯呈现在白如玉的面前。“小白,这个送给你。”
“不!我不能收您的礼物。宝部长,对不起,我该走了。”说完白如玉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宝音呆呆地望着白如玉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惆怅。这次他邀白如玉到公社中学教芭蕾舞的目的,就是想以此机会与她接近,没想到她依然对自己这么冷淡。她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呢?在盟里,身边有多少女孩子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把自己当做她们心中的白马王子,而她却始终距自己千里。为什么?为什么?他找不出答案。不过,这种惆怅感只在心里持续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消失了。“对,她一定是不好意思马上接受自己,或者是在考验自己。是自己太急于求成,对待爱情一定要有耐心,不信我宝音征服不了她的心。”想到这,宝音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那种必胜的信心重新焕发了出来,他抓过酒杯一饮而尽。
白如玉躺在床上望着天棚,想着刚才的一幕。如果按照标准来?量宝音这个人,他几乎无可挑剔。学识、才华、相貌都称得上一流,但爱情是个奇怪的东西,不是用标准来决定爱与不爱的。她的心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尽管他对自己冷若冰霜,尽管他似乎完全不懂人世间男女情爱。但她爱他,全身心地爱。她想起了在集训队里见到他的那一刻……那天中午吃完饭后,稍作休息,她就去了排练厅。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她一个人。她穿上了芭蕾舞鞋,她每天都是这样,她知道,要想演好芭蕾舞,就必须天天练习,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尽管牧区条件有限,而且每天干活很累。但她从不间断,每天都在有限的空间里,训练自己的基本功,为了保护她的舞鞋,从家来时她就带了一块皮革,每当练习时,她就将皮革铺在地上。记得老师说过,芭蕾舞演员付出的不仅仅是汗水,还要准备忍受腿脚的多次受伤,这丝毫不是夸张。只有这样才能一步一个台阶登上成功的顶峰,现在白天学习民族舞,晚上还要加班练习。所以她只能利用午休时间练习一下芭蕾舞,她已经把芭蕾舞当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虽然她知道自己只能是一个业余演员。宝部长已经给大队打了电话,也不知道赵岩能不能来?她心里盼望着,一个人独自跳了起来……椰林寨,吴清华辞别洪常青转身而去,忽然她被洪常青叫住,她又转回身来,赵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舞台上,她欣喜地刚要打招呼,但赵岩翩然起舞,向吴清华招手示意,吴清华如燕子般足尖点地奔了过来,常青从身上掏出银毫子,无限深情地呈现在清华面前,清华双手接过银毫子,向常青深深地鞠了一躬,按照常青指引的方向,迅速消失在椰林中。
“好!”马力、孙红、吴丽鼓着掌。
她从舞台那边转过身,“赵岩。”她喊着,快步跑了过来。“他真的来了,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且居然出现在舞台上,和自己同台共演这段情意绵绵的选段。像以前每次演出一样配合默契,她感到非常甜蜜。她心中的赵岩如同他塑造的洪常青一样,是那么高大、完美而可爱。可是每次演出后走下舞台,他就变了另一副模样。难道赵岩根本不爱自己,就像自己不爱宝音一样?也许他喜欢别的女生,秀春,难道是张秀春?他们经常接触,会不会日久生情?”
“开饭了。”走廊传来喊声,白如玉看了看表,六点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那顿肉餐虽说没填饱肚子,可她没有一点食欲,她拿起脸盆朝门走去。公社条件比大队好多了,招待所里有开水,每天下了课,可以洗个热水澡。
“当当!”
“谁呀。”
“是我,”白如玉听出是宝音的声音。“他又来干什么?”白如玉打开了门。宝音站在门口。
“如玉,哦,小白同志,今晚有电影,是你最爱看的。”白如玉一阵惊喜,“是《红色娘子军》吗?”
“不,是《草原儿女》。”
“《草原儿女》?”白如玉失望地说道,“我今天累了,不看了。”
“是芭蕾舞。”
“芭蕾舞?”白如玉有些怀疑地看着宝音。
“是新片子,革命现代芭蕾舞剧《草原儿女》。”
“真的吗?”
“走吧,六点半开演,在公社礼堂。”
白如玉和宝音并肩坐着,宝音已经完全把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了,他知道要想获得她的心不能急。所以他这会儿一改刚才的失态,重新保持着部长平时的风度,静静地看着电影。白如玉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几乎忘记了宝音的存在。银幕上一对草原儿女伴着优美的音乐,翩然地跳着,他们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直到电影在雄壮的乐曲中结束,白如玉才从片中醒悟过来。
“走,我送你回去。”
“几步路,我自己可以。”
“那怎么行,外面挺黑的,这不同大城市。”
“谢谢你!宝部长。”白如玉心存感激地说道。
“不用谢!”宝音把白如玉送到招待所,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望着他的背影,白如玉心里想着,“奇怪,短短一会儿工夫,他完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