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明丽如洗,善丁牧场不时地传来欢歌笑语,红星大队的姑娘们正在剪羊毛。
羊儿顺从地躺在地上,听任着人们的摆布,或许那一身冗装,让它们感到需要轻装一下了。几位女生经过胡达古拉、乌兰其其格、德勒格尔玛等几位蒙族姑娘的指导,已经学会了剪羊毛技术。剪刀在羊身上游刃有余地走来走去,姑娘们巧手轻施咔嚓嚓地剪着。回想刚开始时,一不小心就划破了羊皮,鲜血流出,羊儿咩咩地抗议着,短短几天,她们个个成了剪羊毛的能手。姑娘们自豪地唱着:
“你看那草原上白茫茫一片,
好像是白云在空中飘临,
你看那周围雪飞像冬天,
这是我们在剪羊毛,剪羊毛。
洁白的羊毛像丝棉,
锋利的剪刀咔嚓响,
只要我们大家努力来劳动,
幸福生活一定来到,来到。
绵羊你不要害怕不要发抖,
不要心疼你的旧皮袄,
炎热的夏天你用不着它,
秋天你又穿上新皮袄,新皮袄。”
这首著名的歌曲是孙红的一个同学寄来的,她说很符合牧区特点,果然很快在大队传唱起来。
“这歌太美了!就是唱不够。”
“是啊!好歌永远唱不够。”大家又唱了起来:
“你看那草原上白茫一片,
好像是白云在空中飘临……”
“哎,秀春,你看,高娃姐姐。”刘爱武指着远处正低头剪羊毛的萨仁高娃,“自从咱们来到牧场,我就没看她笑过,总是一个人在一边剪,好像故意躲着大家,问她,她也不爱说话,真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是不是病了?”
“陈玲说她胃疼。”
“胃疼?那也不应该啊?咱们住她家时,她对我们多好,可是现在好像谁都不理,她要有什么问题,我们一定要帮她啊!”
“是啊!要帮她。”张秀春自言自语道。这些日子她早就看出来了,高娃姐姐变了,变得孤僻起来,总是单独一个人待着,好像有什么心事。自己几次问她,她总是回避。
“哎,我们休息一会儿。”张秀春站起身来喊着。
剪好的羊毛堆在一起,坐在上面绵软舒适,有时姑娘们在上面打闹嬉戏,有时躺在上面望着天空遐想,想家乡、想同学、想着她们惦念的人。
“高娃姐姐休息了。来,过来坐。”张秀春向她摆着手,萨仁高娃摇摇头就地坐了下来。张秀春走了过去。
傍晚,姑娘们一起动手做饭,她们将莜面搓成面条和羊肉炖在一起。
“高娃姐姐你多吃点,最近看你瘦了许多,是不是病了?”刘爱武说。
“没事。”突然高娃“哇”的一声,捂着嘴跑了出去。
“高娃姐姐……”张秀春随即跟了出去。
“秀春,你进屋吧,我去看看她。”陈玲把张秀春推进了屋,然后追了过去。
“高娃姐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了胃病?我看她这几天总是这样。”徐心池问。
“她好像有什么心事吧。”几位女伴猜测着。一会儿陈玲走了进来。
“高娃姐姐没事吧?”
“噢,没、没什么,胃有些疼,一会儿就好。”陈玲支吾着。
“没什么?”张秀春摇摇头,“高娃姐姐以前不是这样,她开朗热情,一定有什么心事,可她就是不肯说。一会儿我再找她好好问问。”
“别,她要一个人待一会儿。”陈玲劝阻着。
晚饭后,几位女生在河边洗衣服。
“秀春额格齐(姐姐)快来啊,”乌兰其其格跑了过来。
“怎么了乌兰?”张秀春站了起来。看着神色慌乱的乌兰其其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她……”乌兰其其格指着远处,“高娃姐姐在那儿哭,你过去看看她吧,她不让我们几个靠近她。”
“好!”张秀春甩了甩手上的水,匆忙跑了过去。
“高娃姐姐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张秀春坐在她的身边问道。可是萨仁高娃仍哭泣不止。张秀春掏出手绢为她擦着泪水,“姐姐你怎么了?说话呀,我们是好朋友,以前你那么爱笑,爱唱歌,可我觉得你最近变了,每次问你,你都不肯说,到底怎么了,可以告诉我吗?”张秀春不停地劝说着。萨仁高娃抬起头来看着张秀春,轻轻摇了摇,然后又低下了头,望着泪如泉涌的萨仁高娃,张秀春更加感到困惑不解了。
“姐姐,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你应该相信我,我会帮你的。”
“我……我,你别管我……谁也帮不了我。”
“高娃姐姐,我们在你家住了那么长时间,你们全家人对我们那么好,我们像一家人一样,你我像亲姐妹,现在你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最起码你应该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一些。”萨仁高娃慢慢抬起头来看着远处轻声说道:“我,我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我怀孕了。”
“啊!”张秀春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呆了。“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你没结婚。”张秀春两眼直直地看着她,不住地摇着头。
“是真的,陈大夫给我看过了。”萨仁高娃又抽泣起来。
“那……那……”张秀春脑子里一片空白,“她那么纯洁善良,她一直是我们的好姐姐,怎么可能……”张秀春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在极力说服自己,她刚才听到的只不过是一个玩笑。可是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谁会为自己开这样的玩笑。怪不得这么热的天气高娃始终穿着那件肥大的袍子,尽管她有时也感到了她的身体有些异样。怪不得陈玲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有事瞒着自己。“为什么陈玲瞒着我呢?”张秀春自言自语道。
“是我,我不让她告诉你的,我怕……”
“不,姐姐,我懂了,一定是有人欺负了你,是谁?你告诉我,我们绝饶不了他。”
“不!不是!”
“那是你,你们?”萨仁高娃流着泪点了点头。
“姐姐,你好糊涂啊,你爱他?”萨仁高娃又点点头。
“你爱他,你就以身相许?你们可以结婚,为什么要这样?”萨仁高娃喃喃地说道:“太难了!太难了!我额吉不同意。”
“那一定是你爱错了人,爱上了一个你不该爱的人。”
“不!不是!他是好人。”
“好人?好人会随便占有你?好人?你母亲——查干大妈会不同意?”张秀春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他确实好。”张秀春不解地看着泪水纵横的萨仁高娃,缓和了一下口气,“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不,不可以。”萨仁高娃摇着头。一阵沉默不语。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自己一定会非常鄙视她,可偏偏是她最喜欢的萨仁高娃姐姐。去年冬天自己和其他三位女生住在她们家里,全家人对待她们亲如一家,她们之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萨仁高娃天生聪明,做得一手好女红。她为自己做了一双绣花靴子,鞋面上绣着海棠花、粉蝶,还有蒙古族寓意吉祥的菱形图案。绣工精细,非常漂亮,她没舍得穿,放在箱字里把它作为永久的纪念,纪念这份友情。她还说有了工夫,给其他几位女生一人做一双。有一次自己在河面刨冰,不小心滑倒,伤了脚,走路不方便,那些日子每天都是高娃抢先帮助自己打水、倒水,为她做一切,直到脚好利索。她知道,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原因,就是不想破坏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现实摆在面前,自己应该帮助她。想到这,张秀春说道:“高娃姐姐,既然你们不能结婚,那就不能要这孩子,我去找陈玲商量一下,咱们到医院……”
“不,我要,我要这个孩子。”
“什么,你要留住这个孩子,你疯了吗姐姐?”张秀春激动起来,“未婚先孕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要背负多大的耻辱啊!你怎么面对别人?”
“我要他,我舍不得。”这时候高娃不再哭泣,而是透露着一丝坚定。
“姐姐,那你今后怎么办?难道你不结婚了?”
“是的,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那个人真的那么值得你爱?值得你为他付出自己的名誉?”
“我喜欢他,我一直喜欢他。”
张秀春的心有些颤抖了。她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高娃姐姐,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会很鄙视她的,我会……”高娃虽然不懂什么是鄙视,但她似乎明白了这两个字的含义,她抬头看了一眼张秀春慢慢站了起来,迈着踉跄的步子朝前走去。
“高娃姐姐,你去哪儿?”张秀春追了过去。“姐姐,你怎么了?我的话伤害了你是不是?”萨仁高娃望着前方,没有说话。“你说话呀?高娃姐姐,你现在一定非常恨我,对吗?”高娃摇了摇头,泪水又涌了出来。“不,我不恨你,一点都不恨你。”高娃说的是实话。张秀春住她家时,经常帮助额吉烧火、洗衣服、干零活,还帮额吉洗头,额吉病了,秀春守着她,给她喂饭喂药,甚至端屎端尿,就像额吉的亲女儿一样。营子里人人都夸她好,称她玛奈呼痕(我们的女儿)。
“秀春呼很都(妹妹),你回去吧,我自己在外面待一会儿。”
“不,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待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