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队今天放假一天,大家忙着洗衣服,收拾卫生。
“徐心池,给你。”走廊上,马力将一卷衣服交给了徐心池。
“马力,真羡慕你。”杨涛拿着一件要洗的衣服跟着马力走了出去。
“什么意思?”
“有点嫉妒。什么时候也有人给我洗衣服就好了。”
“你也可以呀。”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不像你马力。”
“什么?我不遵纪守法了,难道有人给我洗衣服还是我的错?”
“那当然,你瞒不住了,老实交代吧。”
“交代?交代什么?”马力被他说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忽然他有所醒悟,“哎,怎么,你看到了?”马力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
“看到什么了?”
“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儿呀。”
“哪件事儿?”
“你装什么糊涂,你说我瞒不住了。”
“啊?啊,是啊,我亲眼看见你们俩那天……”
“你呀,一天到晚瞎出溜,就能搞小道新闻。好吧,我告诉你,我没教她骑马前,她就经常帮我洗衣服。”
“教骑马?没想到还真让我给懵出来了,真有情况,真是意外的收获,你真行啊,马力。”杨涛连用了四个真。“你人不大,挺会笼络女生的,小心犯作风错误。”
“你可别往别处想,我马力从来对女生都是保持那种最纯洁的革命友谊,没有半点杂念。不像孔卫东,要交什么那种朋友,整天像掉了魂似的。”
“你呀,比孔同学高明多了。”
“这不是高明低明的问题,你想啊,咱们都学会了骑马,就她自己不会,一旦美帝、苏修打进来,她怎么办?我是从这方面考虑的,哎,既然你知道了,可不许对别人说。”
“怕什么,心正不怕影子斜。”
“不是怕,是麻烦。”
“放心,我一向守口如瓶,从来不出卖同志。”
“行,够意思!”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义气不义气的?”赵岩走了过来。
“没什么,随便一聊。”
“马力你又输了。”
“又让你钻了空子。下回呀,我非炸了你的司令官。”马力站了起来,伸了一下胳膊,“走,杨涛,咱们出去转转。”
“你不剪头了?”
“着什么急,反正赵岩这会儿没催我,拖一天是一天。”
“那上哪儿?”
“跟我来吧。到斯日古楞家坐坐。”两人朝外面走去。“丁旭这回可是天天骑马,过足了马瘾,下一步我要求放马?”
“赵岩让吗?你可是……”
“我争取嘛,丁旭能放马,我为什么不能。”
“恢——”忽然传来一声长嘶,两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一匹白马拴在巴特尔家门前的拴马桩上。
“嘿!好像是天神,”马力来了精神,“走过去看看。”两人走到白马身边,果然是巴特尔的天神宝马。
“太好了!我今天非过一把瘾。”马力一边朝巴特尔家望着,一边开始解马缰绳。
“马力,你别……”
“怕什么,巴特尔说等我骑术好了,一定让我骑他的天神,我现在的骑术完全达标了。再说巴特尔那么慷慨,骑他一会儿马算什么。”
“那你也要跟巴特尔说一声呀,巴特尔很爱护他的天神,你是知道的。”
“他现在还不知道在谁家喝酒呢,等我骑完了一定向他当面致谢。”其实马力深知巴特尔爱马如命,怕他不肯借给他,所以想偷着骑一回。说着马力四处望了望,解下了缰绳。正在这时猛地听到有人喊,两人回头一看,巴特尔从远处朝这边走来。马力又将马缰拴在了马桩上。
“你回来了?巴特尔。”
“啊,领奶奶回来看病,顺便去了趟公社买了些东西。你们干什么?”
“没事,在营子里走走。你的马借给我骑一会儿好吗?”
“马跑了一上午,它要休息。进去喝茶。”
“不了,我们该回去了。”
马力躺在炕上,已全无了别的心事,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天神的影子。不行,今天不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骑上呢,管他的,先骑上再说,想到这儿,他下了地,溜了出去,偷偷解开缰绳,跳马飞身而去。
天神的马载着翩翩少年飞奔在广阔的原野上。“真是一匹宝马啊!我现在已经完全能够驾驭它了,它听我的,啊,我的快骏马!”他时而侧身俯伏着,任凭那长长的马鬃飘荡着,轻拂着他的面颊,时而直立马蹬,像骑兵一样,做着斩劈、横刺的动作。这是上次骑兵团训练路过大队时,为他们做的表演动作,他牢记在心。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口号来的,我就是为了骑马来的,骑马就骑宝马、千里马,歌里都是这么唱的。哎,骑上了这匹马,什么马都不想了。虽然草原艰苦,但骑马的陶醉感让他几乎忘记了一切,自从见到这位天神,更是让他朝思暮想,今天他终于骑在了它的背上,放任恣肆地奔驰在这片狂野的草原上,没有任何犹豫和彷徨,没有任何阻碍和迟疑,一往无前……“该走了,巴特尔恐怕已经醒了,不,也许他醉了,再骑一会儿,一会儿就走。”
马力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进了营子,此时他还沉浸在马上的欢愉之中,突然他紧张起来,自己是偷了巴特尔的马,让他知道就糟了。他四处望着,一个人也没有,他家的蒙古包门紧闭着,还好,赶快把马拴到拴马桩上,神不知鬼不觉就万事大吉了。想到这,他牵着马迅速朝巴特尔家的方向走去。突然巴特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他摸了摸大汗淋漓的马背,像疯了一样扑向马力,“你不是人,是牲畜。”随即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不好了,马力偷马和巴特尔打起来了。”杨涛气喘吁吁地一头闯进屋里。
“马力偷马?”赵岩脑袋如炸雷,刚刚接到通知,红星知青队被评为全盟先进集体,还上了报纸和广播。赵岩放下书,跳下了炕冲了出去。
营子东头聚满了人,青年们拉着马力,牧民们拉着巴特尔。两人仍不肯罢休地大吵着。
“再骑我的马,看我的鞭子……”
“谁稀罕你的破马,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我会骑更好的马,比你的天神好一百倍,一千倍。”
“马力,闭嘴,偷人家马,你还有理了?”赵岩拨开人群拽住马力的胳膊。
“我没偷马。”
“没偷,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骑了一会儿,不是偷。”
“狡辩,快向巴特尔道歉。”
“巴特尔,你干啥?”一位老妇女人走了过来,是巴特尔的奶奶。
“奶奶,对不起,我们一定回去教育马力。”
“咳,都是孩子,巴特尔你不要,不要这样,好好说。”巴特儿的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孙子的衣襟。巴特尔不情愿地牵着马走了。
“马力,你整天想着骑快马耍威风,留着长发,像个革命青年吗?回去好好反省自己。子豪,把马力的长发剪了,全青年队叫你给毁了。”
“我,我没毁青年队,我一人的事,一人当,我没毁青年队。”马力带着哭腔跑了。
“牧民只会说青年偷马,知道吗?我们每个人代表的是青年队这个集体,一个人的行为影响着整个集体的荣誉。”
马力的长发剪短了。
赵岩在小炕桌上写着什么,马力从外面走进屋,“给。”他将一张写着字的纸递给赵岩,赵岩接过纸看了起来:“尊敬的赵岩队长:青年马力要求调离红星青年队,去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当然您是一个好队长,只是我不是一个好青年,我不想给青年队抹黑……”赵岩追到门口,“马力!马力!”马力已经走远了。望着马力的背影,赵岩陷入沉思:这个爱闯祸的马力有时真让他头疼。他年龄最小,有点管不住自己,大草原更养成了他自由散漫的性格,但马力善良,直率,使大家对他很宽容。似乎没有马力和丁旭的调皮,青年队反倒显得乏味。而且马力是一个有着集体荣誉感的青年,他说过,练好过硬的骑术,也是为将来参加那达慕大会给青年队争光,给红星大队争光。怎样才能把他的一腔热情变成一种前进的动力?是摆在自己面前的责任,自己平时对他批评多帮助太少了。
乌兰河边,马力手里拿着一根柳条,一边走着一边抽着身旁的草棵,一边心里想着,“听说那个大队的马不比红星少,而且那个大队曾经有过北京知青下在那里,曾有一个知青马倌,一个人放了八百多匹马,哎!可惜现在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去那儿太孤单了,孤单就孤单吧,谁叫我马力总惹祸呢。”
“马力。”赵岩走到马力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马力看了一眼赵岩,没理他,继续抽打着草。
“马力,你真的想走?”
“嗯。”
“去哪儿?”
“乌套海大队。”
“难道你一点也不留恋我们这个集体。”
“我忘不了,但我不适合在这个集体,只能给集体抹黑。”
“马力,你想过没有,都像你那样随意任性,怎么行呢?我知道,你想练一身过硬的马上工夫,不光为了玩,你是想证明我们也不逊色牧民,而且一旦打仗也会冲锋在前。可是,你未经主人同意,擅自骑马,实在不应该。天神那天跑了七十多里地,你又骑了两个多小时,加起来,多少里数啊,你想想,你那么喜欢马,别人这样对待你的马,你会怎么想,你不心疼吗?马是动物,它和人一样,需要休息。”
“可我……”
“牧民说,只有爱马的人,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草原优秀骑手……”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晚霞映红了绿色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