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刚才接到公社打来的电话,要我们派一名赤脚医生去盟医院接受培训。”白书记对赵岩说。
“太好了!”
“派谁去,由你们青年队决定。另外,朝鲁老师要调走,大队想让吴丽担任红星小学汉语老师,你看怎么样?”
“这……”赵岩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白书记,她出身不好,恐怕不适合当老师,我想还是考虑让别人来担任吧?”
“大队考虑她体质比较差,为了照顾她,至于出身,我看没什么,她人挺老实。”
“白书记,因为她这种情况,更应该加强锻炼自己。”
“赵岩,难道我们非要那么死板吗?”
“我们大队的巴拉根不是一直在改造吗?”
“那不一样,他是咱们当地必须管制的分子,上面经常要来查的,吴丽是外来的。我们替她保密,公社不会追究的。她一个文弱的女生,如果身体垮了,怎么对她父母交代?”
“白书记,您怎么?这是原则问题……”赵岩不解地看着白书记。他没想到身为领导人的书记,居然要蒙蔽上级。
“那你们决定吧。”白书记生气地走了。
青年队委正在讨论选女老师的事。赵岩主持会议,“大队要在咱们知青中调一名女生,担任红星小学汉语老师。”
“教小学汉语?那谁都能教。”孔卫东说。
“不!要从多方面因素考虑。白如玉、陈玲、张秀春、孙红四人都有工作要负责,不在候选之列,剩余的四人中选出一人。你们看谁比较合适,起码要有耐心,喜欢教育工作。还有,思想要……”
“那我想吴丽挺合适的。”江锋说。
“吴丽出身不好,会不会遭人议论。这可是教书育人的大事,不能不慎重考虑。她与一般人不同,咱们来牧区是为了锻炼意志,克服怕苦怕累思想。她就多了一层含义,要彻底改造剥削阶级家庭的思想意识,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改造。这还没改造几天,就当上教师了,未免不妥。”张秀春说。
“我认为徐心池比较合适。”孔卫东说。
“她虽然出身好,可是怕苦怕累,需要加强锻炼,恐怕也不行。”张秀春又说。
“我看她身体挺虚弱的。”
“那就更应该加强锻炼。”
“我认为,吴丽可以,何必把出身看得那么重。”江锋坚持着。
“我看黄雪燕行,第一她积极要求进步,第二,她很有热心,平时就经常教她们的小房东学习汉语。”张秀春说。
“我也同意让黄雪燕担任老师。”赵岩说。经过表决,除江锋外,其他三位委员一致同意黄雪燕任红星大队小学教师。
“散会,江锋,你先别走,有一事咱们商量一下。”江锋停下脚步。“我想。咱们青年队是否应该订一条规定,不许恋爱。”
“什么?这叫什么规定?难道别的青年队也有这条古怪的规定?我不同意!”
“古怪?如果助长了这个风气,青年队将向何处去?”
“赵岩,你别上纲上线,这纯粹是个人事情,大惊小怪的,咱们别闹出笑话来。”
“这已经是天大的笑话了,孔卫东的母亲为了那件事儿都病了。他父亲来信让我一定好好帮助他,坚决阻止他这一荒唐的举动。要不要我把信念给你听听。”
“莫名其妙!”江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黄雪燕同学,经过研究决定,让你担任大队小学汉语教师。”
“当老师,我能行吗?我不会蒙语。”
“这不必担心,小学生们有一定的汉语基础,听得懂,完全不成问题。这是领导对你的信任,是一项光荣的工作,相信你一定会胜任这项工作。如果没有其它问题,这几天你就不要上工了,好好准备一下,三月一日新学期开学。”
“好!”
“额吉!”秀勒其其格高兴地跑进院子里。
“什么事,这么高兴?”达哈拉贵大妈望着有些气喘的女儿问道。
“雪燕姐姐当我们的巴嘎西(老师)了。”
“那好啊!好好向额格齐(姐姐)学习。”
“我不能再叫她雪燕额格齐了,我们今天都叫她雪燕巴嘎西。她的课讲得真好,还给我们讲了许多城里的事情,同学们都喜欢听。”
黄雪燕回到住处,走进达哈拉贵大妈的房间。秀勒其其格迎上前来。
“哦!雪燕姐姐。不,雪燕老师。”
“秀勒,你给我提一下意见,你是学生,最有发言权。”
“您的课讲得真好!我们全班同学都这样说。您快上炕来,”秀勒其其格拉着黄雪燕的手。
“你这小姑娘真鬼,我第一次教学,没有经验。很想听听你们对我的意见和希望。”
“那……雪燕姐姐您给同学们讲一讲大海好吗?”秀勒又情不自禁地称呼起姐姐来了。
“当然可以。”
“我虽然经常听姐姐说大海,但有好多同学不知道。我真想到姐姐的家乡看看大海究竟什么样,是不是姐姐说的那样,大海和草原一样大。”
“等你长大了,我一定带你去。”
“姐姐您想家吗?”秀勒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新老师,黄雪燕望着她渴望的目光问道:“秀勒,为什么你要问这个问题呢?”
“我,我想,如果你们不想家就不会走了。额吉总说,你们也是妈妈的孩子,一定想家。可我还是想问您,但我一直不敢问。”
“多好的小姑娘啊!”黄雪燕将她搂入怀抱。秀勒真的不敢再问了,虽然黄雪燕没有回答她,可她猜到了,额吉说的是对的。
屋里只剩下赵岩和王海军。
赵岩打开本子写着今天的工作总结,王海军正在看医学书。
“赵岩,有些事情你不要太较真,否则……”
“你是指……”赵岩抬起头来看着王海军。他知道海军指的那件事情,他放下笔陷入了深思:不错,大队的本意是好的,考虑吴丽体质单薄,受不了繁重的体力劳动,让她当老师。可是正因为她体质差才需要锻炼,尤其是她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思想意识长期受这种家庭的影响,更应该在劳动中脱胎换骨地改造自己,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如果不经过痛苦的改造,就让她教学,难免会把剥削阶级的思想意识传输给学生们,这将会给下一代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而且,经过队委会表决,三比一,只有江锋一个人同意吴丽任老师,不同意的占大多数。显然,即便真让吴丽当了老师,青年队的大多数同学也会有想法。自己担负着青年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如果放弃原则,就有负党的希望和领导的嘱托。可是,另一方面,今后如果再发生类似问题怎么办?显然白书记对此很不高兴——虽然大队还是同意了青年队的意见。刚才海军也在怪自己,是自己太无情了吗?他陷入了痛苦矛盾之中。他不是看不出来吴丽羸弱的身体,从盖房子起,她几乎是在挣扎。自己为她担忧过,分配活时自己也是情不自禁地让她干些轻活。不,不是自己太无情!自己只是发自内心让她进步。那么,为什么白书记只考虑她的身体状况,而忽略思想改造这一根本问题呢?细想起来,有些事情是令人奇怪。牧主婆也竟会为我们远离父母而流泪,而英大妈却说,她与你们父母年纪差不多,都是母亲,能够体会到母离子的心情。他当时惊愕得没说出话来,英大妈出身贫牧,难道当年她没受她的剥削吗?还有江锋,为什么阶级斗争观念总是淡薄。他是故意和自己作对?还是……不,他不是,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一个好同志。他很快否认了自己刚才的想法。从来到牧区,他各项工作干得很出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使青年队的生活、生产取得了令人赞许的好成绩。没有他的努力,光凭自己,青年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我们只是政见不同。他想起到达旗里的当天,二百多位青年站在烈士墓前,自己在队前发言的情景。“……在这片红色土地上,无数革命烈士抛头颅,洒热血,为我们打下了江山,当年先烈开路不怕死,今天我们走路何惧难!革命烈士们,你们胜利的旗帜已传到我们手中,你们的共产主义理想我们正在实现……”然而在这庄严时刻,突然下面骚动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事后才听说由于水土不服,天气炎热,许多同学中暑晕倒了。党还没让我们冲锋陷阵,我们却倒下了,这不恰好暴露了我们应该锻炼吗?正如毛主席所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是的,我们太需要锻炼了,不然怎么能充当共产主义接班人呢?吴丽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她走出家庭投身草原,这是她的进步,让她在艰苦的劳动中彻底锻炼改造自己是完全必要的。而且,最近她比刚来时好多了,这就是经过锻炼的结果,劳动确实能够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和体力。想到此,他的心豁然开朗了。
“海军,这几天听学校反映,黄雪燕的课讲得不错。”
“嗯,我也听说了。不过,你别以为你是对的。大队可是……”
“我知道,你是医生,看问题偏重于身体,可我认为我也没错。下次我会尽量与大队保持一致的。”